即使冻伤严重到那个地步,她依然一觉昏睡了近十二个时辰,才醒。
这期间,左戎给她擦洗手脚,频频换药,都没能将人扰醒。
她转醒过来后,才深觉痛与饿,还是左戎体贴,事先准备好了热茶跟吃食,也备了好几种药。
见她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猪肉白菜炖粉条后,左戎不敢让她吃了,按这么个吃法,不得把胃撑坏?
于是,左戎费尽心力的转移话题,以擦药治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吃饱了,也换药了,得了空闲,她暗暗谋划一件大事。
这次雪灾,损失巨大,官府拨发赈灾银钱没那么快,军中物资本就不多,不能再动用一分一毫,这中间的时间,下头那些百姓要怎么过?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当,影响可就大了。
百姓没房住没饭吃,有病不能医,到时直接影响的就是春种,春种若是赶不上,那秋收从何谈起?
没有秋收粮,百姓没粮吃,也交不上税,到时候军粮也短缺,若再遇外敌来犯那样的祸事,那便战都不用战了。
这件事若不能尽快解决,百姓得不到妥善安排,到时候,连安宁也无从谈及。
越想越是焦虑,她想着,吴世子留下的那张巨额银票,可以拿出来填一填,可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余山的头上。
她想好了,反正他们合伙做的生意,她有两成的分成,大不了就提前将那两成的分红预支出来,她总不能不管下头的百姓,还有跟着她的那些士兵。
她这厢将算盘打得贼好,奈何一问,人不见了,就在她呼呼酣睡的时候,余山离开海棠苑走了。
这人被困在海棠苑半月之久,自己没想到这一茬,现在想到了,人家却又离开了。
真是一到紧急时刻,这脑子就拉垮。
此刻,她暗自生着闷气,哪里知道,离开的人会去而复返,等余山领着一个神仙似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愣怔了许久。
白衣白发,不染风尘,瘦得跟竹竿子似的,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她眨眨眼,反应过来的刹那,大喊一声左戎关门,人已经跳下矮榻,往余山那边扑。
余山跟那个神仙似的人皆是不明状况,一个赶忙躲,一个躲无可躲,被她擒住了胳膊。
她一把锁住余山的双手,大声质问,“二帮主你跑哪里去了?”
她这话问的突然,虚头巴脑的这一问,把余山整懵了,他错愕地瞧着她,又不敢挣脱,更不敢将她一把推开,只好被她锁住双手,一动不动,主要是怕弄到她的冻伤。
这话问的太有歧义了,活像她一直在等他且等了许久似的,纵使他精明了二十多年,脑子也短路了,一时半会没搞清楚状况。
一旁的应予先是惊掉了下巴,后又皱眉,二帮主连夜将他弄下山,说是有紧要事,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人?
“你可算是回来了,正找你,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商量个事......”
风珏是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神情,她只晓得再不抓紧解决钱粮的事,她可能又要当一次土匪。
余山本就没搞清楚状况,又被她这话搅乱了思绪,她何时同自己这样亲近过?
每次不是张牙舞爪,就是打嘴仗说狠话,当下结巴道:“那个,停,等一下,先看医......”
风珏满心都是赈灾银子的事,压根没想起自己的伤势,大而化之地问,“看医生?你咋呢?”
她赶忙松了手,去瞧余山的胳膊腿,还嘀咕,“你明明就没事嘛,看什么医生?”
她这才又看向那个白发仙人,试着喊了声,“仙人?小神仙?”
应予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才好,只摇头否认。
见她一直都没想起自己的伤,余山才抬手指她,“你,是你看医生,”他朝一旁的应予扭头,“这位就是医生,先给你看。”
直到这一刻,余山还是懵的,他自己都好像没明白为什么要将应予弄下山来,他当时急急忙忙赶回山是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见她的冻伤太严重,觉得很惨。
也可能是担忧这人残了死了,他需要重新物色一个能放他过关口的人很难。
还有可能是,觉得她一个女子,若是冻坏了身子骨,以后在子息上艰难,后半生会过得凄惨。
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太多,纯粹有病,干嘛对人这么好?不过就是一个生意合作人而已。
风珏反复咀嚼这句话,才弄明白状况,她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脚上的疼痛,很是知趣地闭了嘴,指着一旁的圈椅请他们入座,而后自己就慢慢退回到矮榻边,老老实实瘫着。
等瘫在矮榻上后,那股疼痛钻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有多粗鲁莽撞,掩饰性地摸一下鼻头,支吾起来,“......那个,我也没啥需要看的。”
余山低头理袖口,刚刚被她控锁胳膊的时候,弄皱了衣袖,却冷不丁听她这么说,登时皱眉,不虞地问,“手爪子不要了?据我所知,大渝朝廷,好像不要断手断脚的将军。”
“还有,你若是不在关口混了,我哪里去找人给我放行?”
风珏暗里瘪嘴,这话她无可反驳,只有装听不见,但是她注意到了另外一点,就是旁边这位神仙医生非同一般,余山说关口一事的时候,没有避开他,可见这是个不用避讳的重要人。
真是难得呀,那么精明强干的余二帮主,也会有坦诚相待的人。
于是,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旁的人。
余山只作不知她的小动作,对一旁的人吩咐,“应予,快给她看看。”
又怕风珏整出些幺蛾子,他冷声道:“既然有要事相商,那就赶紧看,看了好商量。”
反驳的话,本已到了嗓子眼,为了能从这人手里掏出银子,她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
再说,人家既然请了医生来,这份心还是好的,人要知好歹。
她不说话,很乖顺地举起双臂,一副任君摆布的模样,简直没眼看。
余山直接站起身往外走,走之前对应予比划了一下,而后就出了门,并顺手将门关紧。
他没有走远,就立在廊檐下看亭中残雪,残雪痕迹斑驳,载着光影,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沉浸在往事里,兀自回忆,忽然发现有人从长廊那边转过来,他强行将自己从回忆里摘了出来,转眸看向长廊。
来人正是左戎,手里托着一个古木漆盘,应该是给他主子送吃食的。
左戎见他立在廊檐下吹冷风,又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主子一醒来就问这人,也不知是个什么缘由。
他着急将手中这盅药膳送进去,朝廊下的人略微颔首致礼,抬手就要敲门,然而抬起的手被身后一只长臂捉住了。
左戎心里暗惊,这人好深的内力功夫,他竟是挣脱不了半分。
他惊疑不定地回眸望,看见了余山那张惯常温和的脸,但此时他的眼里一点都不温和,他严肃地朝自己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出声打搅。
左戎不知他是何意,正僵持着,里面传来风珏的声音,“是左戎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