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额角抖了下。
好像有点儿道理。
可皇家与民间又有几分相较之处?
皇帝睇着这个和她越发相似的儿子,问:“她就是这么哄你的?”
季子墨面上微微泛起晕色,道:“禀父皇,她没有哄我。”
“没哄你?”皇帝不相信。
季子墨回想到那日他说他定不负她。
她说:“我可不会相信。”
“如何才能信?”他问。
她说:“我要让你舍不得负我。”
舍不得负她?
不就是说她不会负他?
可这不应当是男儿该许下的?
季子墨嘴角弯起,本就昳丽的面庞霎时间叫皇帝都晃了下。
“下去吧。”皇帝道。
“是,望父皇安康。”季子墨退下。
皇帝望着头顶上的帷幔,眼前不其然的又一次浮现过她的身影。
前些日子,她的身影还是若隐若现,这几日,她的面容已经越发的清晰,清晰到就在他的眼前。
他对不住她。
只是不知把这江山托付给他们的儿子,够不够。
***
冯云等来了折子的紫批。
皇帝批复折子是朱批,太子的是紫批。
“父皇看了至少三遍,我看了至少五遍。”
看了这么多遍有什么用?
好歹告诉她皇帝看完之后是什么心情啊~
她自以为可是拍着马屁干活,比当初她当社畜的时候对老板还上心!
已经是集系统和她自己的马屁功底于一身了!
看了五遍……
她这字也就是印刷体,哪里用五遍~
冯云翻阅着自己亲手写的折子,又看看季子墨的批阅。
他这字比她的7级还要好一些。
嗯,身为太子,总要有些地方比她强。
每天都要批复折子,写字好看一些也正常。
冯云睇着这行字,好似看到了季子墨拿着笔唇角含笑的写下,再抬头,眸光直勾勾的看着她,忽的一笑……
冯云晃了下脑袋,眼前的画面褪去,只有这一行字。
“啪!”
冯云合上折子,看向守在门口的张鸣。
张鸣正抬头看着屋顶。
冯云眼睛眯起来:“出去。”
“哎。”
张鸣抬腿跑了出去。
冯云瞪着关上的房门,磨牙。
啊啊啊啊——
“高大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张鸣高声呼喝。
冯云把折子扣过来起身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又回头把折子放到旁边的案卷下面。
不能太靠下……不行,必须在最下面,不然她忘了拿走可怎么行。
冯云刚放好,高大监进了来。
冯云回身,扬唇一笑。
明晃晃的笑脸儿灿烂如霞,高德大监都愣了下。
“高大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冯云问。
高德大监连忙道:“可是碍了大人的事?”
“没有,我正闲着。”冯云道。
闲着吗?
高德大监狐疑。
冯云重重点头,口中唤:“张鸣!”
外面的张鸣立刻跑进来:“高大监,大人刚才吩咐了我去买些吃食玩意,高大监有什么觉得有趣的,属下顺道带来。”
“不必,咱家找大人是有要事。”高德大监道。
“是。”张鸣应声,又对冯云道,“大人,属下就先去了。”
“去吧。”
张鸣应诺退下。
不多时外面有亲卫奉上茶水,又退下。
屋内再只有高德大监和冯云两人。
高德大监没有喝茶,笑眯眯的看着冯云,道:“奴婢来这边,就是替陛下说几句话。”
冯云正要行礼,高德大监拦住,笑的更慈善:“别,不用,不是口谕,而是奴婢顺着陛下的心思,为陛下说上几句话。”
冯云神色恭谨:“请高大监直言。”
“既太子妃殿下这么说,奴婢也就直说了。”高德大监道,“殿下的折子,陛下看了,陛下看了几遍,又给了太子殿下,陛下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却是把殿下所写说了一遍,后来陛下说很欣慰,正如殿下所说,殿下还没有祭拜过皇家先祖,可也已经一心为了太子殿下,陛下说这若是在寻常百姓家里,殿下可就是极好的儿媳妇。陛下说好在当初选了殿下入遴选之列。”
“只是陛下的身子,殿下也知道,陛下的意思是借着如今陛下还在,殿下若有什么想做的,不好做的,尽可的上个折子,陛下能做的就帮太子殿下和殿下做了,也是给子女们尽一份心力。”
高德大监面容诚恳,言语顿挫间仿佛真的在复述皇帝的话。
冯云听着有些失语。
陛下真的说过这些话?
还“极好的儿媳妇”?
那夜里她从密道进到宫内,当时陛下还想着对付她的呢~
若非是季子墨坚持,又怎么可能让她遴选!
恐怕还抱着她碍于面子不会参与的想法——
就是没想到她不要面子!
高德大监的话,她不信呢~
可高德大监也没必要骗她。
胡神医说过,皇帝命不久矣。
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太子妃殿下以为呢?”高德大监问。
冯云微笑:“既高德大监以‘太子妃’唤,那本殿也直言不讳,父皇一生操劳,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前些日子又是几番波折,想必也是心力交瘁,如今太子殿下在朝上尚算顺遂,本殿身后也有镇国公府,即便帮不上大忙,也能扶持一二,若是还要陛下费劲心力,岂不是太子殿下与本殿不孝?”
“幼年时,本殿就想要做女将军,如今虽有陛下宠幸才有统领之位,但也是本殿亲历沙场,亲手砍来的,太子殿下聪慧,握瑾怀瑜之才,又何惧风险,有道是‘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高德大监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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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皇帝吟喃。
“是啊,陛下。”高德大监回禀,“那位还真是出口成章,不过后来又说会写份折子,奴婢想着该是向陛下请罪。”
“请罪?”皇帝摇头,“朕看不会,若是请罪,又何必说那番话。”
高德恍然:“陛下明鉴。”
皇帝咳着笑:“你这老东西。”
高德咧着嘴:“奴婢没什么本事,陛下乐呵几声,奴婢今儿个也就没白吃饭。”
皇帝看着高德,忽的问:“你说,当初朕若是也这么想,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了?”
高德道:“奴婢以为娘娘能陪在陛下身边就不苦。”
“是吗?”皇帝神情恍惚失神。
似乎只能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