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以后,必不可少的便是拜访亲朋好友,但此时村里的人大都在外务工,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晚饭是江唯月做的,简简单单的炒了个菜,又用红薯煮了粥。
老人自己在家很少做饭,邻居家的叔叔做饭时总是多做一些,在饭点的时候邀请老人到家里一起吃。
在饭桌上,江唯月一边向老人介绍着林雨诺,一边讲述着自己在外打工的事情。
对于江唯月的打工经历,老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说及林雨诺的时候,抬起头冲她微笑了一下:“当时唯月结婚时,玉明和小琴也曾邀请我到城里去,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颠簸,也就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丫头你可别介意啊。”
“哪里的话,我们来时我还跟唯月商量呢,打算在家里再筹办一场婚礼,那时候您可推不掉了。”林雨诺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虽然有些拘谨,但话语却并没有任何的慌乱。
“在哪里都一样,只要你们能好好生活就行了。”老人摆了摆手,显然对此不甚在意。
饭后,在洗碗的间隙,林雨诺来到江唯月的身边,问道:“爷爷一直这样吗?”
“哪样?”江唯月一愣,看了看空落落的院子,说道:“你是说他的态度?”
“是啊,做爷爷的,自己的孙子结婚,难道不该是喜气洋洋的?怎么感觉爷爷好像不是很在意似的。”
“你说的是婚礼吧,我小时候就常听爷爷念叨,说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要懂得珍惜,不能铺张浪费之类的话。”江唯月解释道。
“哦。”林雨诺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小黑的叫声越来越远,江唯月知道,这是爷爷带着它出门去散步了,趁着这个间隙,他走到老人的房间里收拾了一番,将该洗的衣物统统都丢进了刚搬出来的洗衣机里。
看着洗衣机里不断搅动的衣物,林雨诺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唯月,我们回来时遇到的那个姑娘,你给我讲讲她的事情吧。”
听到林雨诺的话,江唯月没有回答,只是将爷爷坐过的躺椅挪了个位子,将它搬到了能被夕阳照到的位置上:“要不要试试这个?”
“躺椅吗?”林雨诺问。
“嗯。”
林雨诺走了过来,刚一坐下去,就觉得背后空空的,一时间竟不敢往下躺。
江唯月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背,在这样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的支撑下,她才缓缓的躺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林雨诺靠在躺椅上,眯着眼看向正在缓缓西沉的太阳,这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
“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呢。”江唯月搬来了老人先前摆放收音机的小凳,坐在了她的身旁。
就在这落日的余晖之中,在洗衣机里传来的轰鸣声中,在恬静的乡下里,四周的树木上的鸟儿的鸣叫声中,林雨诺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我对她也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她是我那位大哥在参军时参加的一次抢险救灾中救下的女孩。”江唯月的声音平静而清澈,仿佛真的是在讲述一个故事:“我当时还在上学,只是在电视上看到有这样一场灾情,直到大哥退伍回来,我才知道,他也参加了那次抢险救灾。雯雯的父母在那次的灾难里去世了,她原本也不叫雯雯,只是后来改了的名字,具体她以前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她在我大哥退伍之后的第三天就来找他了,我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的这里,但我大哥看见她时,着实是又惊又喜。你能想象得到吗?就像是一束即将干涸的花朵,在自己的手中又一次的绽放,而且比以前更加的鲜艳的感觉。雯雯留在了村子里,开始在大哥家居住。又一次,大哥找到我说,她好像要嫁给自己做老婆。我听到后取笑他,有人给你免费做老婆你还不愿意啊,现在多少人都找不到呢。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有些担忧,大哥家的家境不比我们家,大伯大娘常年不在家,而且两人之间还有矛盾,听邻居说,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在闹离婚了。老一辈的人又走得早,家里几乎是只剩下了大哥一个人。后来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大哥又一次的找到我,说他打算跟雯雯结婚了。我很替他高兴,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了这个想法。他回答说,人生在世几十年,能有一个爱着自己的女孩陪伴自己,也不错。我问,你爱她吗?他说我不知道。”
“大哥对她应该是爱护,呵护更多一些吧?”林雨诺眼睛还在闭着,只是双手已经不再是放松的状态,在肚子上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是的,大哥说,他对她更像是家长对孩子的那种呵护。其实大哥比雯雯大不了多少,只是参军的生涯令他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再加上雯雯是他亲手救下的女孩,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不管怎么样,大哥能找到一个好女人,我还是很为他开心的。”
“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林雨诺轻声笑了一下,脸朝着江唯月的方向转来。
“嘿,你还别说,我可是从小就极具想象力的,邻居们都说我老成呢。”
“老成?有多老,我可不想和一个老头子共度余生。”林雨诺睁开了一只眼睛,笑着说。
“咳咳,不说这个。”江唯月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本来我以为自己能喝到大哥的喜酒,可事情就在两人准备婚事的时候,发生了。不知道是不是当兵时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大哥的腿上出了问题。一开始只是觉得无力,以为是累的,农村人嘛,避免不了下地干活的。可后来发展到了走不动路,甚至是站不住脚的地步。这可把雯雯急坏了,她开始四处求医,又打电话通知大哥的父母回来。本来嘛,儿子结婚这样的大事,父母怎么能不在场呢,可当通了电话才知道,两人早已经在半年前离了婚,各自又组成了新的家庭。雯雯气的痛骂大伯大娘,但大哥却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他们把我生养这么大,已经很好了。雯雯问他,他们这样抛弃你,你以后倒是可以省心了。大哥说,那怎么行呢?父母生我养我,我得给他们养老呢。这时候的大哥也觉得自己的双腿会好起来,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雯雯找了许多家医院都没能有个结果,家里的财力几乎也消耗殆尽了。我也是听村里的朋友说起才知道这件事的,赶忙回来拿了些钱给他们用。”
“唉,真是可怜,单说你那大伯大娘,就不是一个好父母。”林雨诺的眼睛有些湿润,她费力的想强撑着坐起来,但躺椅的表面很光滑,尝试了一两次都没有坐起来之后她便放弃了。
“谁说不是呢?可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嘛。”
“后来呢,大哥的腿好了吗?”
“没有,因为一天天不见好转,大哥就想将婚事推后,他可不想让雯雯嫁给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可雯雯却坚持要结婚,她去城里买了一个轮椅,每天吃过饭,总是要废好大力气才能将大哥从床上挪到椅子上,然后推着他道村里转悠,逢人便说,我们结婚时,可一定要来啊。大哥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反常,就问她。一开始雯雯不愿意说,可后来架不住大哥的追问,便说出了实情。当得知自己的腿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时,大哥罕见的发了脾气,他把伸手能够得着的东西全扔了,被子枕头,箱子,书籍什么的,还把桌上的瓷瓶摔了个粉碎。雯雯每次都是默默的收拾着凌乱的房间,然后一如既往的照顾着他。”
“雯雯这孩子,真是命苦啊。”林雨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向下滑落。
想哭的时候就抬头仰望星空吧,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林雨诺觉得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没有真正的流过眼泪。泪水像是从泉眼里汩汩流出的溪流,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又滑向脸颊的两侧,这可不仅仅是抬头仰望便能止得住的。
“后来有一天,大哥找到我,说他不想活了,这让我很吃惊。”
“那对雯雯也太不公平了,人家对他付出那么多。而且,我一直以为当过兵的男人,都很坚强的,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林雨诺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不解。
“我也这样觉得,可他说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父母也离了婚,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家里了。雯雯跟着他只会吃苦受累,免不了也要遭人私下里诉说的。我说这难道不更应该好好生活,努力给她一个未来吗?他说他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了,有些甚至就是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心里很压抑,也是因为这个,他才选择了退伍转业。不过现在想想,当时主动选择退伍也算hi明智之举了。”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江唯月想了想,说:“我告诉他,希望他能参加我的婚礼,至少在这之前,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嗯?你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吗?”林雨诺抓住了话语里的重点,问道。
“哪能啊,我当时只是想找个借口而已,可他却很认真的对我说,会来参加我的婚礼的。”
“可我们结婚时,他好像没去吧?”林雨诺仔细想了想当时他们结婚的场景,虽然对自己的记忆很没有信心,但她确实没有见过一个行动不便的人。
“没有,我当时也害怕,生怕他又生出那种可怕的念头,而且我们结婚的事情,本就没有大张旗鼓的设办宴席。”
“那现在可怎么办呢?”林雨诺用力的坐起了身子,用手揉了揉脑袋,仿佛在思考一个很头疼的问题。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乡村的黄昏与城市里很不一样,落日的余晖从树缝里,村子里的建筑的缝隙间照了过来,仿佛要将自身的最后一点光亮洒向这个世界。
爷爷还没有回来,但院外已经有人在说话了。
乡下的人的作息都很规律,但他们习惯性的会在夜晚来临之前出门聊天,江唯月和林雨诺静静的听着门外传来的交谈声,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们的交谈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那个卧床不起的男人,和他院子里的外来的女人。
雯雯的事情,他们了解的并不比江唯月多多少,他们只知道这个女人是外面来的,具体从哪里来,没有人在意。
各种猜想从他们的嘴里吐出,最后难以避免的落到了男女之事上,有人说这是他在外当兵时认识的女人,在他退伍回来之后过来找他的。
也有人说这是他在网上认识的,要来找他过日子。
更有人说起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傻,明明那样一个连战都站不起来的男人,怎么能给她未来呢?
又有人说他的父母都这时候了又闹离婚,孩子怎么样也不回来看看。
然后又猜测起雯雯的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她来找男人这件事情清不清楚,是怎么样的态度等等。
林雨诺听着门外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稍微凑近了一些,问道:“村里的人,都是这样吗?”
“大部分吧,这也是我为什么很少回来的原因。前两年没结婚时,常有那些大妈来院里问东问西,说要给我做媒,打听我的工作,生活状况什么的。”江唯月无奈的耸了耸肩。
“那你不回来倒是挺明智的。”林雨诺吐了吐舌头,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不过我也懒得理会,他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呗。”
“那他们给你安排相亲了吗?”
“没有。”江唯月想了想,说道:“可能是觉得我这个人没个正形?还是对我的态度有些不满意?总之说要来做媒的人倒是挺多,但都没个结果。”
“怎么, 你好像很乐意相亲?”
“那倒没有,只是没见识过嘛,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个形式。”
“你给他们送东西了吗?”林雨诺问道。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做媒还要送东西的吗?”
“你傻啊,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你不出钱,还想让人帮你出力?”林雨诺白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臂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洗衣机的轰鸣声已经停了,林雨诺从一旁系在院墙挂钩上的绳子上取下衣架,开始晾衣服。
她很奇怪,自己在家时除了贴身衣物以外,换洗下来的衣服都拿给冰姨洗了,可她现在做这件事时,却有种说不出的熟练,仿佛自己已经做这些琐事很久了,仿佛自己的衣物都是自己动手,从未有过外人帮忙一样。
江唯月伸手接过她撑好的衣服,挂在了晾衣绳上:“要真是那样,他们可就找错人了,我的钱可不是谁都能花的。”
听到这话,林雨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笑盈盈的看着他:“你好像很得意?”
“得意谈不上,但肯定是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的。”
“这可不是什么冤枉钱,不知道有多少人到处求着这样的媒婆来给他们做媒呢。你知道婚恋公司吧,那也都是得先交钱才能有下文的,有些还是骗人的,光收钱不办事。”林雨诺仿佛一个过来人似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你还知道这个?”
林雨诺嘿嘿一笑:“不瞒你说,我也算是云州大学里数得着的人物了,有好些个婚恋公司都来找我们充数呢。”
“你们?”江唯月一愣,然后笑着说道:“怕不是找张倩的吧,你估计也就是真的充个数?”
“哼。”林雨诺冷哼一声,有些愠怒的说道:“你不知道这样说话很容易没朋友吗?”
听着江唯月开玩笑的话语,她并没有生气,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她对江唯月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打心底里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坏人。
“朋友嘛,有那么一个两个我就很知足了,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累人。”
林雨诺有些无语,她将手里的衣服一股脑的塞到了江唯月的怀里:“自己干吧你。”
需要洗的衣服并不多,在将衣物晾晒起来之后,林雨诺拉着江唯月的手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外面没什么可看的,除了道路和两旁的杨树,也就只剩下田地里的玉米了。”
“我不管,我就要看。”林雨诺罕见的撒起了娇。
或许男人对这样的情形总是难以抗拒,江唯月认为自己也不例外,他大手一挥:“走!”
正如江唯月所说,乡村里除了道路,也就是田地里的庄稼了。
玉米的秸秆已经长得很高了,看起来像是路两旁载满了绿色的小树苗,将阳光完全遮挡在外,道路上竟连一处斑驳的光点都没有。
傍晚的微风有些凉意,但林雨诺心里却是热热的,她伸展着双手,欢快的转动着身子,像是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这里真好。”林雨诺指了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泥土路说道。
路的两旁的玉米地像是两排排列整齐的士兵,从他们中间走过时,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远远的望去,这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只是在远方,浓稠的绿意将道路完全吞没了似的。
“曲径通幽处。”林雨诺轻轻的说道。
“什么?”江唯月歪了歪头,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看啊。”林雨诺伸手指了指远处逐渐模糊的道路,说道:“你看这像不像一条林荫小道,两边的玉米地都是葱翠的灌木?”
“还有这里,你看这每行玉米秸秆之间的空隙里,更像是那样的感觉了呢,很有诗意对不对?”林雨诺弯下指了指田垄之间的玉米秸秆。
“嘿,还真是挺像的。”江唯月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林雨诺的脑袋。
林雨诺没有拒绝,只是往他的方向靠得更近了。
“我要是说出一件事情来,你就不会觉得有诗意了。”江唯月忽然坏坏的笑了,弯着腰一副很猥琐的样子。
林雨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不由得后退两步,问道:“什么事?”
江唯月指着比人还高的玉米地说道:“我小的时候,在这样的季节里,家长都是不让出来玩的,就算是要出来玩,也得好几个小伙伴一起,最好是有着大人,或者是大孩子带领着,他们才会放心。”
“为什么?”
“因为有偷小孩的。”
“啊,”林雨诺吃了一惊,再次看向那长势旺盛的玉米地时,眼睛里光彩已经不再似先前那么明亮了。她下意识的缩短了与江唯月之间的距离,有些不确定问道:“真的假的?你不会是不想跟我出来,故意编的谎话吧。”
“真的,我们村子里就要有被偷走的孩子,他的父母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连附近的村子里都找了个遍。”
“没有报警吗?”
“报了,但也没什么用,那时候又不像是现在,监控摄像都还没普及,即使是在乡镇里,也只是在重要的点位和交通枢纽有着监控录像的设备,更不用说村子里了。”
“那,他们最后怎么样了?”林雨诺的声音有些小,似乎觉得这样询问有些不太合适,但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
“我那时还小,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他们一家子后来又要了一个孩子,整日带在身边,后来去城里做生意,把孩子一起带去了。”
“那些人贩子真是可恶,等他们死了一定会下地狱的。”林雨诺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江唯月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没有人不恨人贩子的,就像有些网友说的,如果没有人贩子的存在,即使孩子走丢了,也会被好心人帮助联系家长,或是送到派出所的。”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又路过了那个并不破旧的院子。
院门开着,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暗,此时的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灯光与天光似乎在对峙着似的,都想将院子染成自己的颜色。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林雨诺的双手抱着江唯月的手臂,显得很是亲密。
在得知了这里曾经有过人贩子流窜的痕迹之后,林雨诺的胆子似乎小了很多,她再不敢远离身边的这个男人。
江唯月还未回答,就看到雯雯端着一个盆子从屋里的方向走了出来。
她在将手中盆子里的秽物倒入了用砖墙砌成的露天厕所之后,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江唯月两人。
雯雯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上午时看到的惊喜,她刻意的低着头,仿佛要装作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抬腿便要往屋里走去。
林雨诺下意识的抬了一下手,雯雯立刻就站住了,但却没有转身看向他们。
江唯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拉着林雨诺走进了院子。
刚一进入院里,江唯月就闻到了一股子潮湿的气息,倒不是院里的东西过于杂乱,事实上,雯雯将院子里收拾的要比自己家还要整齐,但仍是给他一种像是发了霉一样的感觉。
在靠近客厅的位置,一个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轮椅摆在那里,连轮子上都没有什么泥渍。一旁是一个折叠小桌,旁边还有一个塑料的凳子。
院子不大,只是农村里常见的那种小院,除去厨房和门楼所占的空间,也只是能够停下两辆车左右的空间。
当江唯月走近了些,才发现雯雯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红印,林雨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抓住江唯月手臂的手,更用力了。
“雯雯,你这是?”江唯月皱了皱眉,想要抬手,但还是克制住了。
雯雯的头垂的更低了,手中的塑料盆还未清洗,一股子腥臊的难闻的气味在几人之间弥漫。
“他打你了?”林雨诺问。
雯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股难以言明的怒火涌了上来,林雨诺挣开江唯月的手臂,怒气冲冲的就要冲到屋里问个明白,但雯雯却迅速的抓住了她。
下一刻,雯雯又像是受惊了一样,松开了手,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让林雨诺有些茫然,她问道:“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雯雯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在叫,这让江唯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林雨诺无语了,她转头看向了一旁没有动作的江唯月,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江唯月用眼神示意林雨诺稍安勿躁,然后转向了一旁的雯雯,伸手将她手中的塑料盆接过,径直的走向了一旁的水龙头。
雯雯想要出声阻止,但看到他的动作从容而稳定,像是在做一件普普通通又理所当然的事情时,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不是什么强人,更不是什么超人,她只是一个女人。
江唯月接了水,将塑料盆洗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泼,将盆里的水洒向了墙边的一处泥土地上,那里有着几个盆栽,花盆里的植物长势出了奇的旺盛,显然是长时间没有修剪的结果。
江唯月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她,自顾自的将手里的盆子放在了一旁,然后打开了客厅虚掩着的门。
客厅里有着两张木制沙发,桌上的物品摆的很整齐,但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烧水壶和几个杯子而已。
雯雯看到江唯月的动作,吃了一惊,她赶忙跑到了客厅里,站在了一堵门的前面,紧张的看着他。
林雨诺觉得,这家伙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怎么一声不吭就往人屋里钻,再怎么也该跟主人家打个招呼不是?但她显然忘了,自己先前也是想冲进房门里的那一个。
看着雯雯有些紧张的样子,江唯月笑了笑,说道:“这是干嘛呀,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大了很多,显然是说给屋里的人听的。
屋里像是有什么动了一下,但随即陷入一片沉静。江唯月继续问道:“雯雯,你脸上怎么回事?是哪个王八蛋打的,你跟我说,看我不把他揪出来!”
“是,是我自己打的。”雯雯如实回答。
江唯月和林雨诺面面相觑,眼里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顿了顿,问道:“你,好端端的,打自己做什么呢?”
像是心里的委屈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雯雯的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她轻声的啜泣着:“他,他老是那样说自己,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我气愤,我委屈,可我又不能对他怎么样。”
“那你打他啊!他还敢还手不成!”江唯月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像是在吵架一样,至少林雨诺在这段时间里是没有见过他这样的,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极温柔的男人。
雯雯没有说话,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江唯月忽然有些好笑,他抖了抖肩膀,忽然就笑出了声:“你们两个,真是要把人笑死。一个舍不得打对方,反而打自己,另一个呢,躺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倔强个什么劲。”
然后他问雯雯:“那你打了自己之后,他老实了吗?”
“嗯,老实了。”雯雯点点头。
“贱不贱呐!”江唯月冲着里屋大喊,就差冲进去指着那人的鼻子了。
“你怎么能打自己呢,你可以打他呀,不听话就打他,男人就是这样,别看他们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林雨诺此时走到了雯雯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女人之间总是要方便一些的,被林雨诺拉住双手的雯雯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然后又逐渐放松下来。
“就是,反正他也不能动。”江唯月幸灾乐祸的说道。
“别,别这样说。”雯雯像是在担心什么,转头朝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别那么大惊小怪,他没那么脆弱。”江唯月靠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喂,里面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你不是要参加我的婚礼吗?我可是把媳妇都领回来了,你怎么连个屁都没有?”
“唯月,你进来。”里屋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声音很轻,语气有些无奈。
江唯月像是没听到似的,转头对雯雯说道:“雯雯,到时候喝喜酒的时候可别忘了我啊,我可不像某个没良心的家伙一样,你放心,你结婚我一定会来。”
说完用力的拍了拍大腿,站起了身:“走吧,媳妇。”
林雨诺乖巧的应了一声,一蹦一跳的跟在江唯月的身旁,走出了客厅。
雯雯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她很久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了,即使自己做的再多,他给予自己的回应也只是无尽的沉默。
她追到院门口,对着连招呼都不打的两人挥了挥手:“唯月叔叔再见。”
“雯雯。”里屋的男人又喊了一声。
雯雯的身子猛地一震,眼泪又一次的涌了出来,她颤抖着回应道:“哎,来了。”
已经走过了胡同拐角的林雨诺听到雯雯的声音,冷哼一声说道:“还真让你给说对了,男人就是贱。”
江唯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扯了扯嘴角,说道:“其实,不是每个人男人都这样的。”
“是吗?我看也差不多嘛。”林雨诺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局促的江唯月,双手环抱在胸前,脚下一顿一顿的。
被林雨诺盯得有些不自在的江唯月轻咳了一声,说道:“媳妇,你看啥呢?”
林雨诺的脸上一红:“呸呸呸,谁是你媳妇。”
“这你可耍不得赖,我们可是结了婚,领了证的。”
“我才不管。”林雨诺抬腿踢了一脚路旁的砖石,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雯雯不都是要和你大哥结婚了,她为什么还叫你唯月叔叔?”
江唯月想了想说道:“唔,你喊解放军同志和警察同志喊什么?”
“喊叔叔啊。”林雨诺的脑袋转的极快,她回应道:“可你既不是解放军同志,也不是警察同志啊?”
“可我是解放军同志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