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月与西月的交境。
溪水潺潺,环抱水边一处小筑。屋中,齐隽清听着下属报告,脸色微沉。
“他们不是已经找过这里了吗?”他眉宇阴沉,“现在为何又围在院外?”
下属低下头:“属下不知,但如果再不开门……他们可能会闯进来。”
齐隽清不耐地走向院门,听见门外传来喊声:“城中有人走失!院中的人,快快开门排查!”
他站在门前,收敛神色,打开院门:“不知各位有何事?”
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齐隽清脸色微变。
一身黑衣的凤绯璃站在门外,淡淡望着齐隽清。
“我们正在找人,劳烦行个方便。”一旁的殷白竹拱手道,抬手让兵卒入内。
齐隽清向旁边让开,温和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人物,劳动这么多人去找?”
凤绯璃经过他身侧,闻言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冷,没有回答。殷白竹拱手道:“公务在身,无法相告。”
兵卒快速搜查了屋子,两名随侍也回到凤绯璃身边,低声道:“没有机关。”
怎么可能?
他回身看齐隽清,男子面上依旧是那种温和浅笑,叫人如沐春风。
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同韩湘雪和灵谷都有交集,也在这附近,却和他没有关系?
凤绯璃冷然看着他,目光如冰雪刺骨,似要穿透那张带笑面容,揭穿其真面目。齐隽清同他对视,面色沉静依旧,眸光微微讶然。
“这位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师妹的事。”凤绯璃紧紧盯着他道,“我近日有事要去见她。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
齐隽清微愣,似乎思考了片刻,道:“没有。”
他微微一笑:“谢谢你了。不过有什么事,我会亲自去找她的,不用别人传话。”
“随口一问而已。”他面上毫无破绽,凤绯璃转身:“走。”
“不留下来喝杯茶吗?”齐隽清在身后道,“谷中刚刚送来的新茶,值得一尝。”
凤绯璃转身,明亮的桃花眼盯住齐隽清,神色有一瞬晦暗。他看着眼前温和有礼的男子,扯起嘴角。
“不必了,谢谢。”
齐隽清送他们离开了院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殷白竹道:“方才有消息传来。再过一天,观天监的术士还有碧华山的那名女子便会到了。”
“嗯。”凤绯璃眸中仍有些寒意未褪去,“这个人,和灵谷关系很深。我觉得,此事和此人一定脱不了关系。”
殷白竹面色微凝:“我已派人将这里守住,不会让他逃脱。”
“嗯。”凤绯璃停下脚步,“我这就去接师叔来,你说的那些人,便由你安顿。”
殷白竹点头:“好。”
……
韩湘雪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幻境中呆了多久。
自从那日之后,她几次吐血,齐隽清似乎不再敢给她服用那种丧失记忆的药,可她却仍然记不清日子。
日光每日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升起、落下。不过这也只是她之前的观察,如今是不是,她也不知道了。
幻境中只有春日晴天,不见其他景色。
“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春日。”齐隽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温声道,“这里一直是晴天,漂亮吗?”
永远温暖的天气、晴蓝色的天空、灿烂得近乎刺眼的日光。
漂亮吗?
韩湘雪不知道。她觉得窗中射进的日光有些太刺眼了,看一眼就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齐隽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的眼睛有些畏光。
“或许是溃灵散的药效还未解除。”他安慰道,“我会找出真正的解药给你的。”
她置若罔闻,转身往床榻深处缩去。
眼下被关在这里,解不解药,又有何关系呢?
只是,她心中,依旧藏着一口气,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天。
她等到了那个时机。
……
齐隽清用来禁锢她的铁链,是玄铁。
玄铁轻而坚固,炼制成兵器无不是无往不利的神兵。
他却用来绑住她,就连床头的柱子,都是用玄铁制成。
以她现在的力气,远远不能撼动。
但是,她昏睡之前,仍留了一丝意识。
她知道,这副东西从安在此处到用在她身上,不过两天。
韩湘雪想起夭樱的话。
玄铁不易炼、不易熔,若非长时间的熔炼,极易留下缝隙。
她沿着那根铁柱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处不平之处。
这是她找到的唯一的一丝机会。
若用残余的灵力灌注指尖,她可以挖出这块铁片。
便有可能逃出生天。
这日,她看见齐隽清走了,便支开彩云,开始挖那块铁片。
鲜血很快从指尖溢出,不过,在齐隽清回来之前,她如愿将那块铁片握在了掌心。
彩云的惊叫声引来了齐隽清。
他似乎有些疲惫,看见她满手是血,神情并不意外,只是低声劝她。
“雪儿,把那东西放下。”他劝道,“玄铁锋利,别伤了自己。”
韩湘雪将那铁片抵在颈侧,稍一用力,鲜血如注般流进领口。
模糊的视线看向他,带着些森然冰冷。
“我等不下去了。”她轻声道,“再等下去,不是你疯,就是我疯。”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齐隽清望着她,望着她被血迹染湿的衣襟。
忽然笑了。
他道:“你逼我那么多次,为什么,觉得这次就能离开?”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巨响,门猛地被踹开了——
凤绯璃闯进屋中,看见眼前情景,猛地拔剑向齐隽清刺去。
闪烁着凛冽金芒的短剑迎面刺来,齐隽清仓促拔剑抵挡,被他盛怒之下的一击击退了好几步。
“果然,是你在捣鬼!”凤绯璃咬牙切齿。他抬手收剑,快步走到床边,抬手将韩湘雪抱了起来。
“你……”齐隽清拔剑攻来,又惊又怒,“放开她!”
一声锐响,两剑碰出几星火花,几招晃过,那金剑猛地撞开他的佩剑,在空中迸出一串火花——
凤绯璃眸光盛怒如火:“齐隽清,我今日不同你计较!来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齐隽清被逼退一步,刚抬剑起势,便见凤绯璃抛出一枚符纸,带着韩湘雪消失在了幻境中。
……
凤绯璃带着韩湘雪出了幻境。
破除幻境的符纸,是佩依、观天监的方士、灵谷的人一同研制的,不知将他们带到何处。他抱着韩湘雪,四下望了望,向一个方向走去。
他常常出任务,这个方向,或许能找到路。
散乱的、柔软的长发,如墨般堆叠在怀中,方才已经给她包扎过伤口,缠在她颈上的布不断洇出新的血迹。
怀中人的脸色在长发的映衬下几乎如雪一般白。
恍惚中,他每走几步就要低头看看。仿佛怀抱中的只是一团雪,只要不看,就会在他不知不觉中消尽。
“别怕……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没事的……”他不知是在说给她还是自己听,低喃回荡在她耳边,声音颤抖着。
韩湘雪勉强睁开眼睛,又忍不住闭上。
她太累了。
……
凤绯璃将她抱到了山中一处木屋。
屋中破败无人,像是猎户废弃的居所,他暂且将她安置下来。
在山脚下,他遇见了凌一。
凌一带人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目光落到他怀中的人身上时,凝滞了一瞬。
“我现在不能带她回去。”他看着韩湘雪身上的伤势,语气凝重而克制:“山中有处宅院,劳烦你带她暂住一段时间。”
凤绯璃不假思索地点头,跟着他的指引找到了那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