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假的,不怕不怕啊……”
女人眉宇间满是柔情,抚摸对方被汗水打湿的后背。
“你做的什么噩梦呀?”
她问。
“我梦见外祖父了!我都没见过他,娘在怀我的时候外祖父就过世了。但我经常梦见,以前每次梦见他,我都睁不开眼睛。这次就能看见,在一个山坡上,他一直把我往下拽,然后娘和外祖母就在上面拉我。”
男孩仍在后怕,说到这些的时候脸色一阵阵发白。
女人目光蓦然一冷,一本正经地骂道:“呸,恶贼!天杀的老东西,下次他再来你梦里你就骂他!”
“啊?娘是外祖父的女儿,你怎么还骂他?”男孩挠了挠头。
女人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比爹亲啊!”
最后时分,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嘴里仍在念叨着:“小木奴,你要快快长大,将来赚钱给娘买一间大房子。”
男孩重重“嗯”了一声。
女人的身形在一声声咳嗽中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人间,只仿佛还留下一双万般不舍的眼眸,陪着少年慢慢长大。
秋去冬来,雪花纷飞。
少年领着一对兄妹,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这便是他过往人生中,仅有的快乐。
紧接着,画面中出现他第一次酩酊大醉的模样,第一次春心萌动,第一次握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早生华发……
少年的人生如同走马灯般,在陆问沅身侧反复切换。
终于,她在看见一叶扁舟上的孤独背影时,眉头紧紧皱起。
那是……沧渊!
“虽然不知道,我为何会看见他。但你这样,让我迫切想除掉你呢。”
陆问沅舔了舔嘴唇,她不想再往下看,猛地斩出一剑。
“嗡”的一声,剑气穿透少年的胸膛,并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大姐。”
“杨培风”轻轻唤了一声,捧着自己的心口,呜咽不止。
陆问沅笑了笑,不屑一顾,如此微末手段,似乎用不着紫阳真人他们大费周章。
她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水中生出一个巨大漩涡,再次出剑。
“噗嗤。”
长剑透穿身躯,手上传来的感觉无比真实,就像自己真的用剑穿透了一个人的胸膛。
“杨培风”愣在原地,笑容诡谲,“大姐,培风做错什么了吗?”
陆问沅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们妖类,都这么笨吗?我此时身处危机,别说是小弟了,即便我亲爹在此,照杀无误!”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假的。
“哎……”
陆问沅轻轻叹了口气,并指横于眉心前,口中振振有词,似在念动某种古老咒语,然后,她的身体闪动着一丝丝耀眼金光。
“虽然他没有小时候可爱了,甚至都不叫我姐姐,而是喊我大姐。但无论怎么说,他也不是你这孽畜,能够假扮!”
“斩!”
一道无与伦比的剑气,随着陆问沅的手臂一同落下。
四周的一切开始破碎,原本冰冷刺骨的幽暗深海,竟透下一线光亮。
陆问沅,一剑断海!
天地失色。
但紧接着,陆问沅却看见,那个本该一同消散的“杨培风”,却伫立在原地,恶狠狠瞪着自己。
“没打中?”
陆问沅陷入自我怀疑。
“杨培风”竟直接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好姐姐,培风错了,你别杀我!”
回应它的,是另一道冰冷剑气。
“啊!”
“杨培风”露出一口大白牙,放声咆哮,一柄红鞘长剑落在他手中。
终于,有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了吗?
陆问沅心道。
她猛地一怔,那柄剑,那柄剑……
似乎是发现了对方的目光,“杨培风”猛地抱紧长剑,如同护住糖果的孩童,哼道:“我娘留给我的,姐姐不许打主意!”
不是错觉。
这柄剑,是真的。
陆问沅知道了。
她终于不急着动手,而是好奇地打量这个“杨培风”,说道:“当年与上官夫人一同埋葬的,是这把木奴。它被你寻到了。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意,被这柄剑铭记。这不是我的显化心魔,而是这柄剑的。”
“你是说,她叫木奴吗?”这个杨培风忽然一怔,不再装疯卖傻,神色哀伤道:“她想回家,我也想回家。我们都是背井离乡的孩子,因为你们。她永远不见天日,而我,日日夜夜受困于此!”
“你们人族,该死!”
轰!
红鞘长剑被猛地抽出,这一刻的光芒,竟直接盖过陆问沅的剑气。大妖闪身至陆问沅身前,一刹那递出十数剑。
一连串的兵器激烈碰撞声,随着海水蔓延至远处。
陆问沅眼前忽然变得明亮,不是日出了,而是这头大妖的身体,开始燃烧起熊熊火焰。海水在它身边沸腾,化为一团团水气往上飘,但离开不了几丈,就又迅速溶于大海。
这种程度的对拼,似乎比上次紫阳真人降妖时的画面,差远了。
随着在对方身体留下的伤口越来越多,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甚至出剑的速度都渐渐慢了下去。
“你终于还是发现了吗?”大妖一脸戏谑地盯着她。
陆问沅皱着眉,心里竟涌现出一丝逃意。
“我从不惧怕痛痛快快的打一架,生也好,死也罢。就像你与紫阳真人。”
大妖呵呵一笑,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妖,又不是灵智未开的畜生。本妖思虑再三,决心收服你,留你做压海夫人。”
陆问沅不为所动,“这海太大,我压不住。而且你太丑了,配不上我。”
“可我现在是你弟弟的容貌,据说你们人族,称这种东西叫……情调?”大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它不得不承认,这张脸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欢。
陆问沅轻哼一声,再次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一道不亚于之前断海一剑的招式,逐渐成型。
“姐姐,我们打个赌。”
大妖的声音再度传来。
“说!”
陆问沅道,作为赌注,若不动刀兵便可解扶风百姓之危,自然是上上之选。
她始终记得,自己来沧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