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猗劝了郁迢半日也没劝动他,当天下午,郁迢人就不见了。
云子猗本想去寻他,可身上的寒毒竟突然发作了。
他的寒毒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发作了,今日骤然发作,竟还有些不适应,侧卧在床榻上,死死咬着下唇,脊背颤抖个不停,几乎动弹不得。
可云子猗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是,最初寒毒发作时的恐惧,那些不自觉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竟都在不知不觉间消退了,再也不曾出现过。
他似乎……几乎已经快忘记那些过往了。
“你别乱动。”应峙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微微凑上前,与他双唇相贴,“我渡一点龙息给你,熬过这一次,以后就好了。”
真是的,本来郁迢那家伙已经去制药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能回来,哪想到他的寒毒竟刚好这时发作了。
他如今这样的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这寒毒的折磨。
云子猗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和反抗的能力,就算知道应峙想做什么,也不愿浪费对方的龙息,此刻却也没有推开对方,甚至开口说话的力气。
应峙炽热的唇贴上他微凉的唇瓣,明明只是这方寸的肌肤相贴,却好似身躯都因为这样亲密的动作火热起来,近乎被冰封的四肢和血液,似乎也逐渐融成了一汪春水。
他几乎有一个瞬间,云子猗都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可那感觉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便在脑海中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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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猗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只记得他被应峙渡了一口龙息,待寒毒的症状稍稍减缓,状况好转了几分后,便逐渐昏睡了过去。
他昏迷时不过正午,再苏醒时竟好像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口中泛着浓重的苦味,仔细感受一番,竟还有些许血腥气,可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舒坦。
充盈的灵力在经脉中流动着,显然他的修为都已经尽数恢复了,再没有被封印的迹象。
就连那份几乎已经镌刻入他骨髓,甚至魂魄深处的寒意,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他的寒毒……
云子猗蓦地睁大了眼,飞快起身,刚推开门,就与应峙撞了个满怀。
“主人终于醒了!”应峙一见他醒来,气色更是上佳,脸上瞬间盈满了笑意,“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觉不觉得冷?”
“没有,已经没感觉了。”云子猗摇了摇头,又忙问道,“阿迢呢,他人在哪里?”
“师兄没事,师尊放心就是。”余摛锦也紧跟着走进来,“只是他可能还得休息一下才能来见师尊,师尊过些时候再去看他好不好?”
就算他和郁迢之间再不对付,有再多龃龉和隔阂,对于他治好云子猗身上的寒毒一事,余摛锦也是感激的。
他在云子猗身边已经将近七十年了,几乎是朝夕相处,也亲眼目睹过无数次他的师尊是如何被这寒毒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偏偏这七十年间,他用了无数种法子,这寒毒都无法根治,就连抑制寒毒的方法,往往过不了多少时日,效力便也渐渐消退了。
哪想到这一次……师尊竟真的痊愈了,那么多个大夫都来查看过,竟都说师尊身上已经没有了中过寒毒的迹象。
就算余摛锦知道郁迢找到了解毒之法,也知道那解毒之法的牺牲极大,就算是以郁迢如今的修为,也几乎得要了他半条命去。
可云子猗身上的寒毒那样厉害且顽固,余摛锦和应峙原本都担心这药无法根治,甚至这以毒攻毒之法还有可能起到反效果,却没想到那寒毒真的被一举根除了。
“他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他。”云子猗却是又一次重复道,说话的工夫,人已经推开余摛锦往外走了。
他甚少有这样的时候,急切到甚至顾不得旁人的感受。
云子猗实在太担心郁迢的状况了。
系统给他的寒毒有多厉害,没人比云子猗自己更清楚,可这药的效果实在太好,太立竿见影,与此相对的,要付出的代价想必也十分沉重。
不亲眼看到郁迢的状况,云子猗实在放不下心来。
“师尊……”
云子猗已经恢复了修为,余摛锦和应峙拦也拦不住他,只能连忙跟上。
在魔宫住了这么长时间,云子猗也还算熟悉魔宫的构造,更知道郁迢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很快找到了对方的所在,推门进去。
郁迢并未昏迷,神智也还算清醒,只独自一人靠在床边,脸色无比苍白,就连唇上都没有半点血色,模样更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分明前一日是放眼整个魔界,实力都无出其右的魔尊,今日就变成了这般虚弱,好似轻轻一碰便要在他面前倒下的模样。
“师尊……”郁迢看到云子猗进来,倒并不意外,还弯眸笑笑,只是嗓音中一片沙哑,说话也显而易见的有气无力,“师尊好些了吗?”
他也这样问道。
“你还想我的事。”云子猗语调间难得有几分愠怒的意味。
郁迢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非但不害怕,反倒觉得欢喜:“为了师尊,我怎么样都值得的,师尊帮了我那么多,我却还对师尊做了那样的事……如今这般,不过报偿一二而已。”
“我又不曾怪过你。”云子猗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他所在意的,一直都只有自己当初没能护住郁迢,反倒为了顾全所有人,将他赶出栖云峰一事而已。
说着话的工夫,云子猗便已经探上了郁迢的脉搏,去查探他的状况。
郁迢的心头血损失了大半,连带着整个人都虚透了,连身上的魔气都微乎其微,云子猗几乎都要查探不到了。
等等……
云子猗忽地睁大了眼,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感觉。
“你的魔骨呢?”云子猗蓦地睁大了眼,说出这话时,连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郁迢身上的魔气岂止是他查探不到,分明是已经彻底消散了。
“取心头血的时候一并剖出来了。”郁迢说着这样的话,眉目间还尽是笑意,“从今往后我可就不是魔修了,这魔界只怕也待不下去,不知师尊还愿意收留我吗?”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有多大胆,多不理智,取心头血时一并将魔骨剖出,相当于将这数十年的修为,连同魔道修途尽数断送了。
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有丧命的风险。
可郁迢不在意。
比起什么魔尊,甚至哪怕是天下至尊之位,于他而言都比不过回到栖云峰,陪在云子猗身边。
云子猗一时怔然,几乎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忽地颊边一片温热濡湿,抬手抚上脸颊时,竟摸到了温热的泪水。
“师尊别哭啊。”郁迢一见他落泪,瞬间慌了神,“我,我随便说说的,若师尊不愿我回去,我不回去便是了。”
“不是……”云子猗轻声开口,嗓音微微颤抖着,沙哑至极。
他凑上前,轻轻抱住面前苍白虚弱的人,动作间极尽小心翼翼。
“我当然希望你回来。”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