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猗这一昏迷,便是半月。
他本就清瘦,千疮百孔的身躯没了足够的灵气滋养,很快便更消瘦了几分,肤色也越发苍白。
郁迢哪里想得到,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竟造成了这般严重的后果,惊惧愧悔之下,人都憔悴了不少,性情也越发乖戾,一时间,整个魔界都因此人心惶惶。
云子猗昏迷的这半月间,魔界数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进了一道魔宫,耗费的天材地宝更是不计其数,却也没能让云子猗的身体好转多少。
郁迢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若是师尊真的因为他出了什么事,他便是遭受千刀万剐,也赎不清这样的罪孽。
何况云子猗在昏迷中的模样也并不好受,时不时会从喉间溢出几声低咳,有时咳着咳着便咳出血来,原本还有几分温度的身躯一瞬间变得冰凉,甚至从喉间溢出抑制不住的闷哼和痛呼。
师尊清冷内敛的性子,便是在寒毒发作得最严重时,宁愿将嘴唇咬出血来,也不曾喊过一声痛。
哪怕是在神志不清,昏昏沉沉间,这也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师尊的痛呼。
幸好,事情最终也没到彻底无法挽回的程度。
云子猗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疼痛。
痛意蔓延过五脏六腑,甚至四肢百骸,几乎与昏迷前如出一辙的令人窒息。
许是因为之前当了那么多个世界没有修为的凡人,云子猗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修为被封印后,后果竟这样严重。
本就是靠修为勉强压制着的旧伤没了灵气的禁锢,加之寒毒发作,更是一瞬间催动了所有旧伤,便彻底摧毁了他本就虚透了的身体,如若这期间再出点什么意外,他甚至有丧命的可能。
哪怕在任务世界中的死亡于他而言并非真正的死亡,这样的状况也是让云子猗有些后怕的。
若是自己因此丧命,郁迢不知要如何自责,摛锦知道此事只怕也要伤心。
而应峙与他签订了生死契约,若他不慎丧命,定然也会牵连对方。
思及此,云子猗未免有些后悔了。
当初没预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不然无论如何,都不该答应与应峙签订契约的。
云子猗暗自叹了口气,想抬手抚一抚心口,却又没有力气。
“师尊?”郁迢一直在床边守着,原本正支着脑袋打盹,恍惚间发现云子猗似乎是醒了,瞬间清醒过来,“师尊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好一些?”
云子猗看着郁迢,见他眼眶通红,眼下乌青浓重,便知他这些日只怕都没休息好,心下未免有些惭愧。
他总想着去寻能周全所有人的法子,没想到最终将自己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却又好像谁都不曾保全。
至于从前的种种,云子猗其实也从未觉得自己真的为自己的徒弟做过什么。
起初选择将两人带回栖云峰,是他为了方便自己完成任务的举手之劳,后来的多年教导,也是他作为师尊,理所应当。
何况在生活上,两个徒弟都没少照顾他,云子猗从未想过要他们报恩。
至于郁迢对他做的这些事,其实大多也算得上是他心甘情愿,云子猗根本不曾真心生过对方的气,更谈不上记恨。
因而看着郁迢憔悴的模样,也只觉得心疼。
“我没事。”云子猗一开口,依旧是熟悉的话语,“你……”
宽慰的话说到一半,云子猗忽地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便又带动心肺间一阵剧痛,甚至隐隐尝到了几分血腥气。
“我,我去倒水。”郁迢忙站起身,却因为在床边守了太久,双腿发麻,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几乎是在他摔倒的瞬间,云子猗也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郁迢慌乱之间,没留意到对方的异样,只赶快端了水回来。
云子猗喝了几口郁迢递到唇边的水,喉间才算是舒服了些许,勉强开口道:“我没什么事的,你别担心,都是些老毛病罢了。”
“师尊还想瞒我不成?”郁迢如何还会相信他这话,一开口,鼻音浓重,眼眶也更红了一分。
在外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在云子猗面前似乎永远是那个爱撒娇,对师尊也无比依恋的小徒弟。
云子猗一听他这话,明白对方大约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抬手摸了摸鼻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师尊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郁迢握住云子猗的手,贴在颊边轻轻蹭了蹭,“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能伤得了师尊……”
若是他能想得到人选,只怕早已去将那人杀了千万回。
云子猗多少猜到了郁迢的想法,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虽说多少也有余摛锦的缘故,但他身上的伤大多都是郁迢带来的,也不知若郁迢知道此事,该如何找自己报仇呢?
不过此事他还没打算告诉郁迢,反倒因他这话松了口气。
郁迢还不知道就好,不然自己昏迷这些事,对方只怕更是要吓坏了。
“修炼功法时出了些差错,还有些寒毒的缘故,与旁人无关。”云子猗随口扯了个谎,又温然笑道,“怎么,不锁着我了?”
他醒来时就已发现,原本那些禁锢在自己四肢上的镣铐和锁链,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郁迢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没相信那个理由,可听到这个问题,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双唇微微发颤,神色也透着不自在,“是我一时糊涂了,师尊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云子猗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原本他也是没想着就这样离开的。
他的小徒弟孤身一人在外,这么多年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何况如今又不是在栖云峰上,他不需要再刻意横眉冷对,自然是愿意多陪陪郁迢的。
只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而已。
“师尊……”郁迢鼻尖一酸,听着云子猗说不怪自己,反倒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师尊总是这般……这么多年来,无论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又或是闯了多大的祸,都只温温柔柔地说没事,让他们不要多想。
就连如今被他掳来魔界,害成这般模样都不曾怨怼于他。
终究是他无能,既没法留在师尊身边,对师尊这一身暗伤和寒毒亦是束手无策。
而且不知为何……郁迢总觉得,或许师尊受伤,与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