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笔直的乡镇公路在上午刚刚修成,下午就出了事儿......”他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说:
“那天下午,天气特别好。传说中的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路的这头,一个年轻人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路的那头,一个老头赶了一辆马车。
照理说,他俩的交通工具都没有什么速度,路上也没什么车辆......
大概是新路的原因?那天三轮车铆足了马力往前跑,老头的马也狠劲儿往前冲,于是两车毫无征兆的撞在了一起......”
说完,他低着头,把碗里剩余的面条用筷子迅速的卷了起来,慢慢递到了嘴边。
“就完了??然后呢?每次讲到关键时刻就卖关子!吊人胃口!”坐在对面的他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着急的敲着桌子。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顿了顿又说道,“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呢?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呗!”
“要说这里面比较离奇的事儿嘛,就是那个坐在敞篷马车里的老头毫发无伤,坐在电动三轮车里的年轻人反而不知被什么东西扎破了肚子......”他说到。
“这有什么稀奇的?别管什么交通工具,对撞在一起,出了人命也是正常!”他的好奇心因这个故事无聊的结局被搅和的没了一点儿兴趣。
“你要这么想就错喽!那个年轻人中午刚好吃了两碗面条,肚子里的面条像一条又一条的鱼,流的到处都是,人们赶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乎气儿呢!”他摇了摇头说。
“啊!这就恶心了!”看着碗里一口没吃的面条,他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你不吃我吃!什么心理承受能力......”说完,他趁其不备在他的碗里撒了一把香菜,乐呵呵的端到了自己跟前......
要知道,他最讨厌的食物就是香菜,明明叫“香菜”,在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奇臭无比的味道。
讲故事的人,名叫白河,是这个名叫“宽”的北方小城里没有人知道的智者。
听故事的人,名叫罗勇,是这个城里出了名儿的胆小鬼。
两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哥们儿,也是好久没见的老同学,在这个狭窄又昏暗的小面馆,两人毫无征兆的相遇了。
“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吧,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前两天还看到你在什么洱海边躺着拍照,可把我羡慕坏了!”罗勇又要了两瓶可乐,肚子顶着桌子,整个人显得臃肿,但眼睛里发射着两道电光。
“唉,你们没人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刚刚讲故事时还神采奕奕的白河,露出了颇为落寞的神情。
那时他刚刚毕业,内心正怀揣着对未来的远大理想,和几个哥们儿一拍即合,合租了一间位置不算特别偏僻的小别墅,打算开始一段精彩的人生。
事与愿违,他先去了一家售楼公司当实习生,结果经过了漫长的实习期后,拿到了两千块的他突然被告知不用再来了。
中间休息了一周左右,他又找到了一家在当地比较大的保险公司,经理向他保证,只要能找来客户,按比例付他奖金。
这样的鼓励,极大地激发了他的斗志。
但现实依然冰冷刺骨,在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客户之后,他只得选择再次辞职。
本打算修整之后继续战斗,奈何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次洗澡时,他一个不小心,脚被排水口翘起的铁板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缝了十多针,花光了仅有的积蓄。
他第一次感到比失恋更让人崩溃的度日如年。
靠着室友的救济和自己的省吃俭用,最后总算攒够了回家的车票,拄着拐回到了这个小城。
已经是午后时分,面馆里只剩下他俩这一桌了,罗勇的脑袋像个雷达一样来回转动,敏感的他捕捉到老板娘躲在柜台后不耐烦的眼神。
“去外面转悠转悠吧!”罗勇朝着白河努了努嘴说到......
午后的大街空旷无比,除了频繁往来的汽车,大街上只剩下他俩,罗勇提着手中的半瓶可乐,准备和白河虚度这午后时光。
“我啊,还是过了一段滋润的日子,想当年,我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还没毕业呢,就得到了各种各样赚钱的机会,本以为会过上滋润的日子,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好在,那段日子里有酒有肉,也算逍遥自在!”
白河虽然这么说,罗勇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想到自己曾和另一个外号“玉哥”的好友结伴旅行,阴差阳错的去了白河所在的、带给他痛苦的城市,又事先有预谋的见到了白河。
从那辆破旧的公交车下来的时候,远处的白河看起来沧桑无比,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胡子拉碴。
玉哥乐呵呵的对罗勇说,“嘿,快看!远处有个傻冒正咧着嘴冲咱俩笑呢!”
也就是那晚,一向抬杠无敌的玉哥第一次见白河就唇枪舌剑到凌晨。
从宇宙到佛法,从酒醉到酒醒,从胡言乱语到条理清晰,最后在太阳快出来时佩服的伸出了大拇指。
哦,对了,玉哥在罗勇的心中也会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但他从未对玉哥说起过,因为说出的事儿就会不灵光。
此时的白河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一下正沉醉在美好回忆中的罗勇,“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地方!跟我来!”
在罗勇还没来得及追问的时候,白河已走在了罗勇的前面。
罗勇跟在白河的后面,看着他那颗并不是特别大、有些油腻的脑袋,突然感到一阵心酸。
这种心酸困扰了他好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到别人的后脑勺就会产生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好像天底下所有看似幸福的人,只要从他们的后脑勺看去,都是可怜和卑微的。
这些后脑勺不分肥瘦长短,不分圆方大小,不分高低贵贱。
无论人类活的如何精彩,那后脑勺像是一颗夜里偷偷哭泣的硬汉的眼泪,让人感到难过......
在拐过了几条街道,经过了几个公共厕所,绕过了几个建筑工地后,他们总算到达了白河所说的好去处。
那是一个屹立在周围被刷了“拆”的破败的平房中的一个小店,小店顶上的牌匾早已模糊不清,门上用白色油漆粗暴的写着几个大字“八〇年代”,那个“〇”似乎像一个眼睛,与其他几个不协调的字拼凑在了一起。
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罗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书店,他有些不敢相信,在高楼林立,据说已步入现代化的家乡小城里,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不协调的书店被允许存在。
“这么好的地方你竟然没发现,这是一家已经开了至少有三十多年的旧书店。”看到眼睛放光的罗勇,白河解释着。
“三十多年?那岂不是比我的年龄都大?”罗勇说。
“是的!咱俩在这间书店面前就是弟弟!”白河说。
打开这间特立独行的书店破旧的木门,伴随着沉重如病入膏肓的老年人沉重叹息的“吱呀”声,一股罗勇家书房特有的纸墨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踩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大理石砖,看着杂乱有序、被堆在一起的旧书,这个“八〇年代”一下变得另类又新潮。
好像穿越了时光隧道,偷偷的藏在乌云中,只在晴朗的天气才会短暂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