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通天隧道,这个破名字听着就不吉利,不知道是哪个傻缺工程师取的。
导航目测还有五公里。
王明达开车分神,越想越觉得有些吊诡:“你准备怎么喊?”
“打开窗户,直接喊。”家明已经默默在心里预演过千百次了。
“很大声吗?”这不太合适吧?
“应该。”小小声就不叫喊了。
“会不会很危险啊?万一吓到别的司机,那还得了?”王明达的顾虑不是没有由头的。
“那我…尽量控制一下(分贝)。”先是前方观望路况,然后左右转头查看车流,最后家明看向了后视镜。
一同进隧道的车没有很多,但不是没有。
“快到了。”王明达怎么有点儿紧张。
拉下车窗,家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深吸一口气然后全数吐出。
“乜棘!”
“回来哦!”
喊完第一遍,有种莫名的心虚,家明快快地留意前后车的车距,挺远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异样,便又捏着胆子喊了一遍。
“乜棘!”从脖子到耳后根逐渐地臊红,有些社恐的他,脸蛋已然一整个发烫红温,“回来哦!”
王明达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尴尬的脚趾在油门上能抠出个三室一厅,他自问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陪这个白痴小孩在这里发癫。
通天隧道其实蛮长的,快到隧道出口的时候,眼前便会出现一束半圆形的白光,家明要在这里喊最后一次。
“乜棘!”
“回来哦!”
有了前两次的壮胆,最后这一遍,明显听着要更大声一些,声波顺着出口发散没有回响。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这么不靠谱的主意到底是谁想的,王明达全程捏了一把冷汗在开车,“那些听到你喊魂的司机,估计都得被你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这么热的天,大部分司机都车窗全关开空调了,但依旧能听见有人在喊。
微微颔首地嗯了一声,家明有意识地看向后座,如果真的有魂魄的存在,他真心希望乜棘的魂魄能跟上车。
“去医院吗?”王明达一路都跟着导航,走通天隧道,目的地是当地的区医院。
“嗯,庙里的阿婆说,喊完魂,要把魂魄领回肉身之处。”家明脑袋后仰靠着头枕,感觉恍惚有些头晕,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区三级综合,医院。
王明达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倚靠着车身点根烟缓缓。
“你要一起进去吗?”淡淡的二手烟味儿,家明用食指揉了揉鼻子下面。
人都在医院了,不去探望一下病人,显得很没有礼数:“去,走吧~”
经过银色垃圾桶时,王明达停了下来,再多吸两口别浪费了,然后才给捻灭烟头丢掉。
家明扯了下干爸的衣袖,指着一旁那栋矮一点的楼,门面上几个大字:癌症防治中心。
“老妈说了,你要是抽烟抽到肺癌的话,她就给你丢养老院不管了。”
“啧…”没一句好听的,王明达咬住后槽牙直勾勾盯着小鬼,食指点了点,然后扬起一巴掌就要朝他屁股打下去。
“是老妈说的啦!”家明见状撒腿就往楼里跑,回头时发现干爸正咧着嘴乐呵,不疾不徐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虚惊一场,又被戏弄了。
病房依旧冷清,护工阿姨正在吃咸鱼便当,她一般是中午自己带饭,晚餐让下岗的丈夫给送饭。
“欸,小陈!来啦!”跟见着老熟人似的,护工天天对着植物人,难得逮到一个能说上话的。
“小陈?”王明达一脸的迷惑。
家明假装不经意地用手背拍了下干爸。
王明达瞥了眼小鬼,没再说什么。
他停在病床的尾部,看着昏迷不醒的小伙子,心里一阵甚大的冲击,印象中的小伙子健硕挺拔,现在却肌瘦面黄地躺在床上。
叹了口气,王明达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挺心疼小鬼这个小情种的。
“他怎么样了?”家明俯身靠近病床上的他,温柔的掌心这里摸一摸,那里握一握,不忍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期待,“有反应吗?”
“唉…”这个问题永远都在被问,护工只得以嗟乎代替回应。
“乜棘,醒醒!乜棘!你给点反应好不好!乜棘!”家明不断摇晃着病人的手臂,试图唤醒一直沉睡的他,叫着叫着就破音沙哑了,“醒醒…我求你了…”
喊魂也没有用吗?
他无助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了好久。
王明达一心塞塞又想出去抽烟了,掏出烟盒又想起来这里是病房不能抽烟,只好瘪着嘴又给放回了兜里。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一次又一次的破灭,那种感觉,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眸光黯然,眼角滑落一滴晶珠,停滞在颧骨处摇摇欲坠。
回市区的路上,家明一直闭着眼睛在睡觉,全程一言不发,眼周始终充盈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喊魂时,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的那个男司机,回家当晚就莫名地发高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