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城将折,自有高人为烦忧。
在周承元和周承明产生分歧,最终气闷折返明玉都之际;北泽城内,也有存在感知他们的离去,随后来到一处庭院内。
庭院极其幽深雅静,门庭廊亭相而交错,更有嶙峋假山矗立,流水溪池蜿蜒曲折,不时更有鸟鸣兽吼响起,苍郁古树蔓生其中,好一方世家气派。
此地庭宇,正是周氏江仕一脉的祖宅,五代显赫皆居其中,五望三支落定其内。
周文昭身着锦绣裳服,健步越过诸多门户,向着老宅最深处走去,过往无论是仆从婢女,还是旁系血亲,莫不垂首低眉,恭敬连连。
“奴婢见过昭少爷。”
“阿弟见过堂兄。”
就连一些威望的老辈,见到这青年也纷纷恭敬避让,浑然不敢阻其道路。
而不论所遇为何人,周文昭皆含笑回应,这看似谦逊有礼,实则却是上高临下的漠视。
但无论是他,还是这些仆从血亲,皆没有感到半点不妥,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其作为周承江的嫡长曾孙,祖父乃北泽道长史,父亲为北泽城太守,生来显赫,乃江仕一脉之最。
最重要的是,其更是先天仙缘子,为宗脉所重。
不过,其先天灵光并不高,只有三寸有余,江仕一脉出于自身考虑,就没有送去白溪山,而是留在宗脉培养。
而这也是周氏各宗支脉皆有的情况,那就是亲疏远近,利益自珍。
如今各宗支脉皆有产业根基,虽然供养不了化基真人,但栽培几个炼气修士还是不成问题。
而以周家如今的情况来看,除非灵光在四五寸以上,不然就争不到化基宝物,又谈何成就化基。
如此一来,对于资质较低的子弟,除非是各宗支脉供养不起了,不得不送去族地争斗,不然都会留在身边培养,以确保其能亲近宗脉。
如今的周氏宗脉,虽说还相连在一块,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分家之实,只是没有落定罢了。
青年来到最深处的主庭内,四方皆有青墙高筑,墨瓦相连,唯留一方井窗,可望寰宇云霄。
一摇椅处于正中,上面安详躺着个垂暮老人,气息悬丝孱弱;四周则有仆从相护,见青年进来,也是纷纷识趣退了出去。
不过,这些下人虽听不到院内声响,却仍能透过明镜查看其内情况,随时候命,以防出什么意外。
“祖爷爷。”
周文昭靠上前,柔声呼喊着,那垂暮老人就像是睡梦初醒,尚不觉时候,其正是江仕一脉的老祖宗:周承江。
“曾叔公他们已经离去了。”
老人原本还有些迷糊浑噩,听到青年这句话,瞬间得以凝神。
“他们带走了什么?”
周文昭微微摇头,他不过炼气六重,就连于延迟都望不到周文瑾等人所为,他自然就更不敢窥望。
甚至,就连周承元等人屠戮了什么妖物,数量几何,生死降伏怎样,他也无从得知。
老人闻声陷入沉思,良久望向自己的曾孙,淡声问道:“昭儿,你觉得我们一脉接下来该怎么走?”
周文昭自小就受父辈熏陶,虽然望不清局势,但在耳濡目染下,自然也知晓一些东西。
“依如今局势来看,孙儿觉得,越叔公一定会对各宗脉动手,只是碍于某些特殊原因,才迟迟没有行动罢了。”
“而我们这一脉,同家族离得太远,和大宗也早已生分;同郡国离得太近,扎根道县之间,根深蒂固。”
“所以我想……”
青年话音一顿,余光不断探望老人的变化,却只能望见黄浊无波的双眸,深邃难测,让他不由心颤。
江仕一脉世代为官,麾下幕僚不知何其多,自然有不少人能透过现象窥望问题的根底。
如今镇南郡国的主要矛盾,说来说去就只是两个字,那就是利益;再准确一点,那就是周氏大族和郡国一派的利益。
无论是诸姓氏族欺上瞒下,搜刮百姓,还是他们这些分脉旁系贪污成性,奢靡无度,根本损害的也还是这两方的利益。
只是到目前为止, 周氏本族受损的利益并不多,主要还是郡国受损;再加上对周承元来说,这些细小利益虽然被拿了,但也是进了自家人的口袋,自然无关痛痒。
也正因如此,两方意见都还没有达成一致,又谈何整顿宗族治下。
但江仕一脉的掌权者不蠢,知道照着事态发展下去,两方早晚会意见统一,所以才要提前谋划。
包括让周文昭来请安周承江,也是借其之口,来询问态度。
“你是想用那些族人的性命为筹码,依于郡国,来换宗脉未来吗?”
苍老声音缓缓响起,青年身躯随之抖动,垂首低望。
“孙儿罪孽,还望祖爷爷宽恕。”
老人却是沙哑淡笑,枯瘦手掌落在青年头顶,“哪有什么罪不罪孽,既然有了想法,那就去做。”
“果断一点,大胆一点。”
“家族分势已然明了,唯宗族,唯郡国,二者取其一。”
“若是份量不够,那虎脉、农脉,皆可为投名状。”
听到这些话,周文昭只感觉心惊胆颤,原本他们只是想用自家一脉的劣迹子弟为筹码,以此彻底投于郡国一派,日后也能换得显贵。
但没想到自家老祖宗更狠,竟想以他脉之过,谋自家之功。
“文昭啊,你要知道,你是我江仕一脉子弟,凡事就要以宗脉为重,家族次之;除此以外,皆不用太过留情。”
“家族望我等宗脉,就如长者观稚子玩闹,纵然贪污作祟,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恶;除非是过于恶劣,惹得长者厌恼,如此才会招来惩罚。”
“但同其他宗脉之间,同治下氏族之间,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说不定此时此刻,其他几脉也搜集了罪状,随时准备讼告我仕脉的龌龊,以此来上位。”
老人不知是说多了有些疲倦,还是不愿再言说这些残酷现实,缓缓又躺了回去,受正阳日沐,格外安详。
“文昭明诲,祖爷爷您安康。”
说罢,青年便健步离去,却是神采飞扬,让人侧目。
……
明玉都 闲水庭
诸修环坐其中,更有六头庞大异兽被缚于此,低吼声此起彼伏,但随着人道辉光不断度化,也愈发消沉寂灭。
周曦越端坐席位上,昂首望着执掌家族上百年的伯父,柔声低问道。
“伯父,侄儿想知道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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