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周道安上前,很客气地对侍者说道,“我是从遥远的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西方大食国寻宝的冒险家。因为这位水手彭先生的介绍,我知道在巴格达,居然有一位和我旅程相反的冒险家先生,因此我对你们老爷非常敬仰,希望能够见他一面……”
“不巧,骤然听闻贵府老老爷去世的消息,只能怪我缘分不够。不过,如果能见一见老阿布老爷的儿子、小阿布老爷,也算是满足我冒险旅程上的一点成就。还希望你能通报一声。”
看着周道安顶着极具特色的东方面孔,穿着讲究,虽然风尘仆仆却气质依旧,又操着流利的阿拉伯语……侍者是很相信这位年轻的“冒险家”所说的话的。不过——
“实在抱歉,因为我们老夫人最近病情加剧,阿布老爷说了,访客一律谢绝……所以……”
“没关系,请你转告阿布老爷,我同时也是一位医生——否则,我孤身一人、不远万里,是无法来到大食国的!路上的水土不服和各种危险就能要了我的命。可是,我现在依旧很健康,这点你应该看得出来……”
侍者不禁点了点头,被带入周道安的节奏中了。
“所以,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而且——原谅我的冒昧——方才听到你说的关于老夫人的病症,我想以我的医术,是可以帮上忙的。何况现在你们不是请过好几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吗不妨试一试我的技术……”
“对对对……我跟你说,这位来自东方的尊贵客人,可是……呃,真的很尊敬阿布老爷的……”水手彭本想发动“巧舌如簧”技能,为自己的雇主做一做广告,却被周道安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侍者终于答应为周道安通报一番,转身入内,大约过了1刻钟,这间豪华院落的大门再次敞开。
一名个子很高,长相颇为英俊的阿拉伯人领头走了过来。他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正是“成功男人”最魅力十足的年纪。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带着包头,脖子上系着一圈红色的丝巾,腰间挂着一柄镶着各色宝石的精美短刀。
走近看,这人的眼睛带着微微的蓝色,看得出血统不是纯粹的阿拉伯人。而当此人走到门口时,也在快速而细致地打量起周道安。
“您是一位从唐国来的医生”
高个子阿拉伯人走到了周道安面前,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开口问道。
“准确说,我是一位来自大唐的冒险家,同时也是一位医生。您就是尊敬的奥贝德先生吧”周道安微笑起来回应道。
“叫鄙人阿布就好——虽然这样很容易让我和我的老爹混淆,但念起来更顺口不是吗原谅我之前的无礼,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我是非常欢迎的,但因为我母亲的病情,让我有些心情浮躁了……”高个子的阿布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周道安让了进来。
“小阿布老爷您好,我是水手彭啊!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初老老爷在巴士拉时,我就在他组建的船队上当见习水手。可惜我后来感染了疟疾,没跟上老老爷去东方的旅程,直到六七年后,老老爷返回巴士拉,我才被邀请去到了贵府上,和您见过一面的……”看到小阿布的眼神绕过周道安看向自己,水手彭连忙跟上一步,语速飞快地自我介绍起来,“这次受周老爷的委托,为他引荐见您一面……”
“哦,那就是老相识了。我俩年纪差不多,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还得谢谢你把贵客带来……”小阿布很有修养,对水手彭和煦地笑了笑,也侧身一礼,让水手彭也进到了府中。这让水手彭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其实小阿布何等精明,他只稍稍打量就能看出水手彭的虚实了。但身份到了他这个地步,其实是不会摆出趾高气昂的态度面对层次比自己低微的人。水手彭这样的老油子,所图的不过是钱财,他阿布最不缺的就是钱。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位看上去很有气质的东方“医生”,能不能治好自己的母亲。
“两位远道而来,此刻也临近中午,不如先随我一起用餐厨下今日做的是炒饭和淡水鲑……”小阿布深知礼贤下士才能网罗人才,倒也沉得住气,没有急于提出治病。
不过周道安很主动,为了后面有求于人方便开口,他已经决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吃饭不急,早点晚点都饿不死人。但是病却不等人,所以,还请您先带我去看看老夫人吧!希望我能够帮得上忙。”
果然,小阿布的脸色更好看了,他口中连说“那怎么好意思”,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带着周道安直接穿过重重庭院,到了后院,来到了一间大屋子门前。推开门,一股药味立刻传来,房内的温度也很高,重重帏幔下,一张硕大精美的波斯大床上,一位面色铁青的老妇人正仰躺着,嘴里呢喃不清。她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即便如此,身体也依旧微微战栗。
这是明显的高烧症状。
大床边上的床头柜上,摆着许多的瓶瓶罐罐,里面散发出各种药味,应该是之前的医生留下的,显然,这些药物都没什么效果。
周道安看到了病人,反倒是不急了。他先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周遭的情况,才走近了病人身边,摸了额头,烫得惊人,又掀开被子在病人的腹部按压了一会儿。
由于这位老妇人已经半昏迷状态,所以周道安的问诊很难进行,仅靠小阿布和侍者们七拼八凑地,才将老妇人的病情说了个大概。
这老妇人腹痛已经有快1个月了,早先并不严重,后来也是胃部和肚脐周围产生痛感。看了医生,按腹痛肠胃病来治,却并没有效果。之后,老妇人开始恶心、呕吐,并开始发热、寒战,到了最近这几天,发热已经到了很恐怖的程度。后面的医生全部按发热感冒来治疗,又统统没有效果。
周道安一边听,一边用手继续按压着老妇人的腹部周围,直到他按压到病人肚脐右侧偏下的位置时,那原本迷迷糊糊的老妇人却一下叫出声来!显然周道安触碰到了她的痛点。
这一叫,也让周道安顿时拿准了老妇人的病症——阑尾炎。
他其实早先听到腹痛、高烧、久治不愈反而越来越严重这些词汇时,就已经有些怀疑。再通过触诊,立刻就确定了症状。
阑尾炎在后世就不算是个大事儿,手术也很成熟。就算周道安在上一个任务(雾都开膛手)时,都跟着威廉医生操作过这种手术。即便当时也只是“阑尾炎”这个概念提出来的2年之后,欧洲的发达国家差不多就都已经掌握了手术方法。
但是在公元8世纪,距离阑尾炎的概念提出都还有1千多年,彼时的人们根本对此病没有概念。医生们将老妇人当作是肠胃病、发热症来治,也是因为医学知识的局限。
何况,此时距离阿拉伯世界的几位神医诞生时间都早——阿拉伯医学标志性的人物拉齐要在9世纪中后段才出生;里程碑式的阿维森纳则要到10世纪末才降世……阿拉伯医学的繁荣时代还未开启,小阿布老爷的母亲自然就成了疑难杂症的那一类人群。
心中有数,周道安也就不慌了。一场阑尾炎手术,他自问在“实习学习”和莱克特医生的手术刀双向加持下,是完全可以胜任的,难的在于布置手术环境。
这边周道安在思考,那边小阿布则在观察他的脸色。先看到周道安露出了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有谱,东方神医应该有办法,内心顿时一喜;随即,又看到周道安脸色凝重起来,顿时心里又一凉……
“敢问……这病很麻烦吗还有得治吗”小阿布看着周道安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忍不住问了起来。
周道安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这病我知道,也可以治。不过确实有些麻烦……”
听到周道安肯定“可以治”,小阿布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他直接没将后半句当回事,立刻拍着胸脯道:“贵客莫担心,不是鄙人吹嘘——只要您能说出需要什么药材,我便是搜遍整个巴格达、甚至整个大食国(引用唐国的叫法),也可以买来!”
周道安微微摇头,“阿布先生误会了。此事麻烦的并不是药材,而是准备的器材和设施……”
接着,他开始一项一项说起来:
首先,是消毒。现代医学当然有无数种消毒方法,古代其实也有,但相对简陋。无论是开水蒸煮、中药制剂(比如艾草、藿香、雄黄、雌黄等),都能起到一定的消毒效果,但都不如酒精方便高效;
其次,是手术环境。最重要的一点,是无影灯。小时候虽然学过《爱迪生救妈妈》的课文,但这只是故事,能不能照着操作,达到手术标准,很难说。最主要的是,威廉医生的手术年代,已经有了工业灯,这个年代却还指望蜡烛、油灯,光亮度上差了好几个档次。
最后,是手术器材和人员——止血钳、拉钩钳都没有,用什么替代另外助手从哪儿找总不能让周道安一边动刀子一边拉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