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贞在洛阳为韩翊挑选饲马人时,发现一向专心致志的他时不时地有些心不在焉,跟踪了他好几次,确定他不是为儿女情长的那些事体烦心时,心下才安定了下来。
按与韩翊事先的约定,只要羊老六这头做好饲马人的管理工作,他就能分到一成的利润。
本来羊老六只是想借帮忙选人与韩翊交好,没想到能白捡这么个大便宜,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对姬贞和韩翊便多了几分殷勤之意。
这天,他亲自指挥着羊记的伙计给姬贞送热水时,姬贞赏了伙计十来个刀币,伙计高兴极了,来了句,
“大夫人您可比项家那个夫人体恤人多了,难怪会长命百岁。”
姬贞在华夏待的时间有点长了,对于她在匈奴学的那些南边的语言自然有了更深切的理解与体会,咋一听,说自己长寿是好事,再一回味,又觉得不对。
“我还不到双十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少时,那伙计没来由地说离我还远的长命百岁,是不是太过了?
听说华夏这头水土养人,饶是大贵人家的妇人,也美不过三十,就算没病没灾地活到百岁,得接受自己年老色衰七十年,这算是怎么一个说法?”
一想到这儿,姬贞就坐不安稳了,她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伙计,这次给赏了他二十个刀币,吓唬他,
“小子,我问你个话,说得好我再赏你二十个,说得不好,我让羊老六送你去见官!”
羊记在洛阳城算是数一数二的商号,那伙计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傲骨的,一听姬贞这么说,即使他差不多只是羊记里最初等的学徒,心里的火气也是非常大的,虽然看在刀币的份上他没有立刻发作。
“再三十个。不然你问别人去!”
他也不客气起来。他的眼色在一众伙计中,可是拔尖的。在他看来,如果姬贞问的正常的话,大可以正大光明地,而不是用钱来买消息。
要知道,这羊记的伙计,独善其身可是很有一套的。如果谁敢跃过他把消息透露给这样,那他有的是办法让羊老六以不守规矩的理由开除那人。当然,在那之后,他也得紧闭口舌才行。
姬贞才到韩府不久,所得月例有限,又没有项颜那样丰厚的嫁妆,即使顶着韩府女眷的名头,她手头也很不宽裕。
一听这人敲竹杠,她心里恼了火,不过看这伙计的样子,好像事情比她预料的还要复杂,她的好奇心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激发出来了,
“中,算你狠。不过别让我查出来是你扯了谎,仔细我揭你的皮!
说罢。”
那伙计没想到王姬如此痛快,再加上那消息里涉及到的人来头不小,心里先暗自后悔自己要得少了,但也没办法,事情都讲好了。
“大掌柜让韩公子舍弃颜夫人。”
伙计的话把姬贞吓了一大跳。据她所知,前不久韩翊老斥巨资从匈奴那请来了名医为项颜诊治,虽然效果不是立竿见影,但项颜的气色却是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地好起来了的。
要舍弃她,当初干嘛还要费那么大的周折与代价救活她?让她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姬贞对伙计的话存疑,她从袖口处摸出二十个刀币递给那伙计。
那伙计一见,马上嚷嚷道,
“不是说好的三十个么?韩府女眷都这么抠索不讲信用的么?”
姬贞一听,“要不咱们找羊老六评评理,把你透露给我的原话告诉他?”
伙计黑了脸,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认栽,取过那刀币藏好了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姬贞把剩下的十枚刀币扔到他跟前,
“呶,这是你不讲信誉敲我的十个刀币,这下我不欠你的了。”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只留那伙计独自在那零乱。
方才,姬贞不过是用十个刀币试探那伙计,如若他不敢嚷嚷开,那说明他所说属实的概率颇大。
姬贞的脸黑了下来。
什么时候一个不在权力层级上的外人也敢置喙韩府女眷的生死了?
老实说,她进韩府之前,项颜就在单独开辟的院落里将养身体,到现在为止,她与她说过的话绝超不过三十字。
当初韩翊在刘邦的授意下为项颜治病的动静那可是传到了远在塞北的她的耳朵里的,现在又要如此对待一个足不出户的人,究竟是为哪般?
越想越不对劲,姬贞马上找到还在洛阳城四海升平楼里莺歌燕舞的松子,
“松子姐姐,这事不小。你说过的,我们都是从匈奴来的,我就跟你的亲妹妹一样。
当初王庭那头可说好了的,我到了韩家,只需要谨守妇道就可以安享饱暖。
要是这事有个三长两短,我找谁去要这一辈子的好处去,你得给我拿个主意,不能不管我!”
“多大个事?想每年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个花啊草啊什么的,不上百也有十几二十个。
那个项颜,看着风光,说到底,还是仗了她母家的势。如果没了项王,她算个啥?我手底下任意一个拎出来,都比她强上一百倍!”
松子不想管这事。虽然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小柒的妻子,实则她至少已经三个月没有跟小柒说话了。要是这事通过小柒,她至少得欠他一个不小的人情。
她松子又不是华夏族人,又何必来趟汉国的这趟浑水呢?
“松子姐姐,你手下的哪个能值那么多盐巴?”姬贞先激了激松子,再把话撂开了来说,
“我在新郑时听苟老头说过,她说你神气得起来是因为楚汉两国在打架。如果他们哪天分出胜负来了,华夏这头跟匈奴迟早会掐起来。
到那时,多一个人希望咱们活下去,咱们才跑得掉不是?
对于咱们来说,那个项颜,没有子嗣,她比其他贵妇人都可靠,咱们还是救上她一救的好。”
松子本来是来观摩培养出华夏第一枝花真娘的四海升平楼的歌舞的,可是心态一直平稳的她,现在被姬贞搅得没了雅兴,心里非常地不痛快。
当夜,她失了眠。
第二日,她就把这事告诉了小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