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贺舟站在贺凡的房门前踌躇不定,想要敲门的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柏宗德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和两大袋子药,站在贺舟的身后。
“舟舟,要是你还没有想好怎么道歉,不如我们就先回去。
你不用强迫自己一定要去做什么,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等你做好准备了,我们再过来行吗?”
贺舟低着头抿了抿嘴,想了一下,点点头,一脸颓败的转身离开。
柏宗德叹了一口气,跟在她的身后。
“大姐,大姐夫……”
两人都快要走到花园的拱门了,身后的房门打开,贺凡从屋里出来,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上。
贺舟和柏宗德停下脚步转身,贺凡小跑到两人的跟前。
“大姐,回去后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乖乖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和二嫂接触的时间不多,可能不了解她这个人。
她不仅医术高,人也是真的很善良。
你相信她,不会错的。
她说能让你怀上,就一定能让你怀上的。”
贺舟红着眼眶点点头。
贺凡又转头对柏宗德道:“姐夫,大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还请你平时多包容一些。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受够了,也请姐夫不要伤害她,将她送回来就好。”
贺舟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里的眼泪,小声的呜咽起来。
柏宗德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人搂到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
转头对着贺舟道:“放心好了,贺舟一天是我的妻,终生都是我的妻。
不管这病能不能好,我对她都会不离不弃。
不过我相信二弟妹的医术,舟舟一定会好起来的。”
贺妈妈和贺爸爸站在外院,听着贺凡与贺舟两口子的对话,两人早就哭成了泪人。
即便再生气,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当年若不是柏宗德执意求娶,贺舟自己也把柏宗德看上了,贺妈妈是说什么都不会让贺舟远嫁的。
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要是人在京都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连赶过去都来不及。
“老三,我知道溶溶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你替我给她道个歉吧。
伤了你们夫妻的和气,大姐以后会想办法补偿你们的。”
贺凡笑着点点头,“大姐回去放心养病,溶溶不是个小肚鸡肠的。
她这会儿还在气头上,过几天这事淡忘了,也就好了。”
站在房门背后偷听他们对话的宁溶,使劲的翻着大白眼。
谁要淡忘了?要是有下辈子,自己还得记到下辈子去呢。
柏宗德掏出手绢给贺舟擦了把脸,“好了,不哭了,我们走吧……”
贺舟与贺凡道别,便挽着柏宗德的手往外院走。
一出花园拱门,就看到贺爸爸跟贺妈妈手里拎着两大网兜吃食,双眼通红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夫妻俩。
贺舟刚收回去的眼泪,“哗啦”一下又掉了下来。
她松开柏宗德,哭着跑过去一把抱住贺妈妈。
“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贺妈妈伸手搂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该说的老三都已经说了,我就不再啰嗦了。
记住,你不是孤儿,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委屈了,累了,随时都可以回家。”
贺舟哭得泣不成声。
她的家人们没有放弃她,娘家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这里仍然是她的避风港湾。
贺爸爸将柏宗德和贺舟送到码头,给两人买了票,递到柏宗德的手里。
“到了泽都码头,老二的警卫员张由,在那边等你们,他会送你们去火车站。”
柏宗德点点头,将车票接过来,拎着东西,牵着贺舟转身上船。
刚走没几步,贺舟突然甩开柏宗德的手,转身跑回去一把抱住贺爸爸。
“爸爸,谢谢你……”
贺爸爸眼眶通红,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走吧,船要开了,有什么事情,给家里打电话。
记得乖乖吃药,要懂得克制自己的脾气。”
客船的售票员吹响了口哨,提示乘客们抓紧时间上船。
贺爸爸看着两人匆忙上船的背影,眯了眯眼,转身上了自己的专车去了部队。
进到办公室坐下,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京都军部内线。
“哥,帮我去柏家给他们敲敲警钟。
要是贺舟在他们柏家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我不念及大家多年来的情分……”
柏宗德和贺舟回到京都,已经晚上八点过钟了。
两人一年前搬出了柏家,在外面置办了一套二进小院,柏宗德的父母自从两人搬出来后,从来没有到两人的家里来过。
今天两人回来,还没有走近自家大门,就看到柏母和柏父两人站在自家的院门口。
柏宗德看到自己的父母倒是一脸的紧张,生怕自己的父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刺激到贺舟。
反观贺舟,一改之前在柏母面前的谦卑,抬头挺胸,一脸的无所畏惧的模样看着她的这对好公婆。
好似又回到了她出嫁以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这病,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来自这两人给予自己的压力。
今天临走前,柏宗德跟贺爸爸先出门将东西放上车,贺妈妈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柏家,柏家原本就是草根出身,根本没有任何的家族背景。
相反,他们应该怕你才对。
不说把你像祖宗一样供着,至少表面的和气是要有的。
如果他们对你不客气,你也无需对他们客气。
放心,只要你在理,哪怕你闹破天,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记住妈妈说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自己活得开心更重要。
没有任何人,能够剥夺你的快乐。”
柏宗德夫妻走近后,柏母冷哼一声,“不会下蛋的母鸡,还会跟家里告状了呀?”
“妈……”柏宗德对着柏母大吼一声,赶紧一脸紧张的转头看向贺舟。
“你吼什么吼?我说错什么了?人家和你一样大的,现在家里都两三个孩子了,你的呢?
不会生就算了,还那么不安分,学着人家回家告状。
贺舟,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脸回家告状?
你觉得自己委屈了,有本事跟宗德离婚,滚回你娘家去。
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说,还让娘家人来威胁我们?
我柏家真是怕了你贺家不成?
我就看这婚离了,你们贺家到底要会把我柏家怎么样?”
柏宗德上前将柏母拉开,双眼有些猩红,“妈,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行吗?”
贺舟不怒反笑,嘴角轻轻的挑起,“行……
那就按伯母说的那样,明天我跟宗德就打报告离婚。
但有一点儿。
伯母,这胡同里面住了可不止我们一家人,这里住着十来户京都的高级官员们呢。
你可别张着嘴在这儿胡说八道的。
说什么离了婚,我贺家要把你柏家怎么样。
我们贺家可没那能力干那些个事情。”
柏宗德和柏父柏母一脸震惊的看向贺舟,这怎么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连“妈”都不喊了,直接喊“伯母”了。
柏母看着这贺舟,怎么跟自己预先想象的不一样了。
按照往常,不是早就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的了吗?
难不成真的是娘家给撑了腰,这说话都开始硬气了。
她还不相信了,这贺舟真的敢跟柏宗德离婚。
“哟,这回了趟娘家,果然是硬气了哈?你要是敢离婚,早就离了……”
柏母的话还没有说完,贺舟直接硬气的甩了一句:“谁不离谁是孙子……”
“舟舟,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置气好不好,妈也就是说说,不会真的要我们离婚的。”柏宗德跑到贺舟的身边,握住她的肩膀,着急的解释。
贺舟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清醒过。
结婚一年,她一直怀不上孩子,被婆家各种嫌弃,全家人就像对待坏人一般,对她口诛笔伐。
之后自己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活在愧疚之中。
在家里活得憋屈了,就想在别的地方找优越感,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过得不好。
害怕,焦虑,自卑,渐渐的变成了一种病态。
贺舟双眼含泪的伸手握住柏宗德的手,“宗德,是我对不住你,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
不过作为贺家女,这三年来,因为生不出孩子,我在你家活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卑微。
你母亲和嫂嫂们笃定了,我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敢跟你离婚,对我是各种凌辱。
为了你,我忍了下来。
但我丢尽了贺家的脸,也丢了我贺家女该有的骄傲。
宗德,对不起……
我真的累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们离婚吧……”
“不不不……
舟舟,我不同意离婚。
我跟我父母是不同的,这你是知道的。
那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是清楚的。
舟舟,不要这样好不好?”
柏宗德甩开贺舟的手,一把将贺舟紧紧的搂进怀里。
“啧啧啧,现在换套路?不演可怜虫,演深情了?”
柏母双臂环抱在胸前,嘲讽的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贺舟。
啪啪啪……
“好呀,好得很……
我今天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我贺家千娇万宠的大姑娘,在柏家过得如此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