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斯文撸起袖口,褚彦甫和李泰霍然起身,慌乱间将身前案几打翻,其上摆放的瓜果酒水洒落在地,染湿地毯。
褚彦甫急速后退,靠在了墙角顶梁柱上,脸色一片惨白,这和他想好的完全不一样,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动手打人!
李泰坐倒在地,一双胖手死死拽住李斯文后腰上的黑玉带,急声相劝:
“二郎,二郎!咱们有话好好说。”
“就当卖本王一个面子,先问问他何出此言,万一是小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呢,别中了奸人圈套!”
同时心里骂道——娘嘞,他就知道这虎彪在汤峪修心养性,纯粹是修了个寂寞。
这说动手就动手绝不哔哔的脾气,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他今天在自己东道的宴席上打了李恪的人,那自己不就和李恪反目成仇啦,将来还怎么共事,推翻太子的储君之位!
李泰也是突然想起,前段时候收到消息。
中书侍郎岑文本最近与褚遂良走得很近,不出意外便是想将褚遂良拉拢到蜀王那方。
他之前送请帖到褚家,便是藏了试探一二的心思,今日一见褚彦甫反应...褚遂良怕是已经加入了蜀王阵营。
想起这事,李泰也是满腹怨恨,若不是李斯文从中作梗,他又怎么会在宫中软禁,从而错过了褚遂良这一大助力!
至于褚彦甫突然窜起,也是真怕李斯文动手打他。
这人的虎彪‘威名’可是真刀真枪和一众纨绔们打出来的,就他这肩不能扛的小身板...贸然挨了一拳,怕是就要躺床不起。
他这才挤兑了一句啊,你怎么还突然变脸了,按规矩,你不应该先试图以理服人嘛!
李斯文看着窜到墙角,大惊失色的褚彦甫,不禁长笑一声。
和这种胆小如鼠的货色动手,他都嫌丢人!
一脸鄙夷的指向褚彦甫:“某堂堂武勋贵子,大唐二品公爵,还不屑与你一柔弱文人计较。”
“你不是能言善辩么,那咱们今天就讲理!说,某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凭什么出言不逊!”
一听李斯文要和自己辩论,褚彦甫长舒一口气。
抻抻袖子,整理衣领,神色逐渐镇定,只在心中暗暗鄙夷。
他虽年纪不大,前年才刚刚及冠入朝为官。
但他可是出身名门,从小饱读诗书,如今已然成为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饱学大才。
今年阿耶褚遂良考校时,更是对他的学识、积累赞不绝耳,称有大儒之才。
就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粗鄙武夫,哪来的胆子和他这个未来大儒讲道理!
褚彦甫缓步,走回被侍女收拾好的案几,轻抿一口酒水,慢条斯理的说道:
“《战国策》中豫让曾言:‘智伯以国士遇我,我故以国士报之’。”
“从此君臣相合,成为一千古段佳话,令无数后人争先效仿,贤士渴望明君垂青,贤君渴望名士投效。”
说着,褚彦甫身朝东北,对着皇宫方向抱拳一拜,愤而怒道:
“而你李斯文,虽然出身国公之家,却不过一巧言令色,有幸得以攀附陛下圣恩的奸臣!”
“某等凡人有幸隆受陛下垂青,已是饶天之幸,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昔日陛下提拔之意。”
“可你深受恩宠,却不思报国报君,整日仗着陛下圣恩在京城里为非作歹,惹是生非。”
“先有芙蓉楼前毁越王殿下声誉、后在灾民营中不敬蜀王殿下。”
可敬太子殿下以皇亲贵胄之身深入灾营地,只为给万千百姓一条生机,可你却心生嫉恨,作诗嘲笑殿下痛疾...”
“若不是陛下念及旧情,可怜曹公后人香火凋零,又岂会容你屡次犯上!”
众人脸色怪异,太子、越王和蜀王,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大宝之位必在此三人中选出。
可李斯文你怎么一下子全得罪了?不想掺和夺嫡也不能这么干啊...这不明摆着是死路一条!
褚遂良见诸位纨绔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大喜,更加慷慨激昂,将李斯文的罪状一一道来:
“可怜圣上垂青,屡次容你,但你却不思悔改,不久前还召集了一众朋党,在各大坊间造谣生事,妄图陷圣上与朝廷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笑,若不是曹公父辈门荫,你这个上蹿下跳的纨绔,又岂能活得如此滋润。”
“就你这样一个不求上进,心怀不臣的侥幸之辈,有何脸面在此作威作福!”
褚彦甫说着,又对席上李泰拱手一拜:
“若不是越王殿下大度,不计较你之前的唐突,反倒有礼相待...你还妄想坐某等之首,呸!你也配!”
众人一脸呆滞,都说文人杀人不见血,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他们其中大部分都是那次风闻起事的亲历者,又如何不知李斯文惹事的缘由。
可褚彦甫一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话术下来,他们这种不善言辞的武勋子弟,就算清楚真相也根本无法还击!
只能是被说得哑口无言,被当做是默认的证据。
不过,李斯文这人自昏睡中醒来,可是本性大改,从之前的不善言辞变得巧舌如簧...
当初在芙蓉楼前舌战群儒的风光事迹,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念及至此,诸多纨绔纷纷面露期待,等待着李斯文的反击。
至于侯杰等人,更是有条不紊,该喝酒的喝酒,该闲聊的闲聊,根本不怀疑李斯文的能耐。
别人不知道内幕,他们这些兄弟还能不知道?
褚彦甫列举而出的罪责,李斯文这看似桩桩为非作歹,其实背后都大有因由。
不客气的说,他们哪次闹事,都是站在有理的那方。
只见李斯文神色淡然,不慌不忙的抿了口清茶,这才冷笑一声:
“哼,某听闻登善先生的书法出类拔萃,其文风方正有度,想来见字如见人,登善先生也应该是位人品端正的名士。”
登善是褚遂良的字,因为其博学多才,文雅之名广传于世,所以被世人尊称一句先生。
“可而今一见,登善先生爱子的所言所行,实在令人大失所望...言传身教下教出如此小人,登善先生也不过徒有虚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