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蒙蒙,入半夜,李遂做了噩梦,如今梦里一堆人吵吵嚷嚷,都叫他快些下去,陪他们玩儿。
猛然睁开眼,趁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李遂瞧见面前那张脸,乖得很,像只小狼崽子。
他心情平复了些,伸手抚上傅玄的脸,光洁如瓷,眉毛微动,李遂赶紧收回了手,却被一把捉住,“要摸,就光明正大的摸,我准了。”
手覆在他眉目,似在摸索相认,“我想离开天珑,去海曲,百松留了颗牙,他要我带他回去……”
傅玄闭着眼,似带着小心翼翼,”好,我陪你。”
李遂凑近了些,鼻尖相贴,唇齿相依,他心甘情愿堕入这滚滚红尘,就此沉沦。
——
次日众人相聚在判事府正厅,傅玄朝崔恒告别,“崔执事,既然事情已经办成,如今便不再叨扰,免得给崔执事惹来祸端,我们即刻启程,回玉衡山了。”
崔恒摸了摸下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留你们了,待会我让崔文带一支精兵护送你们。”
“崔执事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几人出行不易引人注意,方便行事些。”
宋真雪也起身,“崔兄,那我与阿凝也不再打扰你了,随玉衡的几位一同走,回龙门山庄。”
“宋兄,你也要走?”
“我杀了段海之子,他定不会放过我,留在这也是添麻烦,不如带阿凝回龙门山庄,寻解蛊之法。”
“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送你们出城,好让段海不找你们麻烦。”
“那便多谢崔兄了。”
虚离一拍脑袋,“我去叫阿姐,我们一同去仓木城传送阵!”
傅玄如今是黏在李遂身上了,袖下相藏,相当腻歪,“我们去门口等虚离和迁湘。”
几人汇合后,随着崔恒的护送,在天珑城门口分别。
“虚离,玉清真人怎么肯放你走?”
“如今他的得意门生,玉清峰大弟子傅玄,连破两境达天衡,他还要我做什么,怕是再过些时日,师弟就得到大乘境了。”
傅玄与李遂共骑一乘,下颌搭在李遂右肩,“怎么可能。”
“我传你那么些灵力,你以为都是白传的。我看过你体内气息,到大乘境也就差一点,是玉衡剩下的两个真人境界差太多,护不了法才强行停下,若是玉翡老头在,你如今就能成为玉衡山第二个连破三境的人了。”
“连破三境?!”李遂顺势往后仰,被傅玄稳稳贴住。
“如今我与阿姐回了蝴蝶谷,怕是看不到你直通大乘境了。阿姐,你是不知道,破境大乘境时,会有彩霞千里,祥云漫天之相,可是壮观异常。那是登仙之途第一步,那时便可以不再食五谷杂粮,容貌定格,寿数再增百年。”
李遂狡黠笑,挠了傅玄腰,“既然如此,我百年之后,你要记得给我烧点纸。”
虚离咂咂嘴,“到时登仙问道,必定稳坐玉清峰掌门之位,那傅青冥,迟早要把位置让出来……”
“玉衡山的掌门之位,还能变不成?”
虚离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玉衡山三峰掌门,一般在掌门仙逝后由大弟子继位,但如果门中有大乘境之上的人,那便要让出位置,让有能力者担当。”
“好了,抓紧赶路。”傅玄打断了他们的话。
待几人行至仓木城,此时晨晖渐起,雾气弥漫,城门大开,有些阴森。
“我和阿姐先行一步,这匹马交给你们一同安置。”虚离将绿卿抱下马,随后马绳递给傅玄。
“阿遂,阿玄,我们先走啦!下次见!”绿卿摆摆手。
“阿姐,不许你叫他们那么亲呢。”
“怎么了嘛,阿离跟阿遂和阿玄不是好友嘛。”
“不是……”
虚离和绿卿渐渐走远……
李遂和傅玄骑马行至驿馆门口,屋门大开。
这个点不应该啊,那日来这驿馆时,明明门都是虚掩着的。
傅玄环视四周开口道:“我们将马寄养在此处,然后去传送阵,此处看着有些不对劲,早点离开为好。”
“掌柜,你在吗?”
可无人回应,前后门都大开着,进了驿馆,程设有些杂乱,地上还有干涸血迹,像是打斗后留下的痕迹,地上有一本带血账册。
“你给那人碎金,恐怕遭人记恨,掌柜莫不是离开仓木城回乡去了。”
傅玄蹲下身捡起那本账册,“驿馆内有打斗痕迹,这血渍看样子是七天之前留下的,这里发生了血案。”
“七天之前?!那不就是我们来仓木城那天发生的事,莫不是你给这掌柜的碎金,招来了眼红之人?”
“这里!”
尸体在马厩的杂草中掩盖着,一只手露在外面,将杂草拨开,果然是掌柜的尸体,脖子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致命,又搜查一番,在掌柜怀中发现了傅玄那日给的碎金。
“不是为财,那便是寻仇不成?”
“这不像剑伤,是刀伤。”傅玄查看尸体脖颈伤痕,神色微变,这刀伤痕迹,有些眼熟。
李遂将马绳解开,递给傅玄,“这也太巧了些!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探查是何人所为吗?”
接过马绳,拍了拍马屁股,这几匹马就飞奔离去。
“哎!这么好的马,你就这样放走了?”
“这些马自会回到天珑去,如今驿馆已经无人,将马放在这也会饿死,这掌柜孤苦伶仃,也无人为其收尸。”
李遂在马厩里翻出一把铲子,开始挖坑,“既然无人收尸,我们瞧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埋了再走。”
傅玄将册子翻开,上面记录的不是账目,而是一段尘封历史。
昭平二十六冬,仓木城池失守,深渊在侧,城池化作一片废墟,尸怪暴虐,罄竹难书……
昭平二十八年春,烽火数日,满目疮痍,山河倾覆,君上自戕于城楼之上,太子乔装打扮为乞儿,逃亡观月城,失去踪迹……
昭平三十年冬,裴煜将军押送观月城城主月安之至芷国上京城,呈上议和书……而后的部分被人撕掉了。
“傅玄,你干嘛呢?我已经将人埋了,我们走吧。”
傅玄将这本册子收入袖口,“走吧,去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