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头子拄着拐杖走上前，沉声问道：“遂行，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有问题，我们给你做主！”
这话是空话，盛老头子没什么人脉，顶多能和生产队队长搭个关系，可生产队长才芝麻大点儿的官职，上哪儿能管军队的事情。
况且盛遂行隶属的是华北军营，天南海北的不说，那块儿可是直接归中央管的。
要不说何秀英觉得儿子走运呢，当个兵没去海上守岛，也没去穷苦边疆，反而到了京都，国家的政治中心，一旦得到上面的青睐，前途便无限光明。
盛遂行咳了一声，慢慢说道：“有间谍混到了群众当中，我接到紧急任务去带队抓捕，没想到间谍有同伙，我被他们围着捅了两刀，军医说我伤到了左肾，如果想后半生当个正常人的话，就要家里的亲属给换个肾。”
说完，盛遂行抵着嘴角又咳了一声。
盛遂禾听完这番话，忍不住一脸复杂，大哥这是欺负农村人缺乏医学常识，真是张口就来，真到了换肾的地步，哥还能躺着回家？IcU都出不来吧？
三房媳妇一脸懵，跟老三悄声问道：“肾在哪儿呢？”
这谁能知道？
盛忠仁摆了两下手，让她别瞎问。
屋里静默下来，被“换肾”一词给吓到了，他们没听说过长身体里的东西还能换，况且盛遂行那个什么肾都坏了，别人换给他，那别人可咋活？
盛遂行不顾一家人的表情，自顾自道：“爷奶的肾应该是完好的……”
盛老头子和盛老太太一听这话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我的天娘，他们多大年纪了还给孙子换肾，这该享福的晚年一点儿福没享上就不说了，这日子都过不安生啊！
“但爷奶年纪大了，孙子不能干出这种事情。”盛遂行叹了口气。
幸好盛遂行话锋一转，让盛老爷子和盛老太太猛然安下了心。
还好，肾保住了。
真怕儿女们嫌他们年纪大，又活不了多久了，叫他们掏个肾给孙子。
他们这年纪要是再动个刀口、少个零件，也就别活了，直接埋地里算了。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盛遂行又开口了。
“弟弟妹妹们还小，跟我的肾不匹配，长辈们……”
盛遂行慢慢抬眼，目光扫过屋中众人，落到谁身上谁就一寒颤，生怕自己是那个“天选之肾”。
刘品兰知道再怎么也轮不到她身上，但心里还是怵的慌，这大房真是要人命了，前几天要大把的钱娶媳妇，这回又让人掏肾，怎么净摊上这种折腾人的事情！
盛忠文还算镇定，毕竟他是二叔，人家亲爹娘还在呢，咋也不能麻烦他。
谁晓得盛遂行坏心眼，目光落到了盛慧身上，盛慧当即起了一身寒毛，听到大堂哥慢悠悠道：“小慧十五了吧？”
盛慧害怕得直结巴：“我，我是虚岁，应该不行吧……”
刘品兰跟被踩了脚似的喊叫：“不行，慧慧是女娃，你是男娃，她咋能跟你换？”
盛遂行诚恳地解释道：“二婶有所不知，换肾没有性别之分。”
“那也不行，你爹娘都在呢，凭啥找我家慧慧，再不行，你找你大姐去！”刘品兰嗓门大，吵得屋顶都要掀翻了。
盛遂行是排第一的男孩，是长孙，但其实他上头还有个大姐叫盛遂香，两年前嫁去城里了。
大人叫遂禾二丫头，就是因为大丫头是出嫁了的盛遂香。
岁岁听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但是他知道大姐已经结婚了，家里人不能再麻烦大姐，因此竖着俩眉毛，踩着小短腿就站了起来，喊道：“窝给大哥换！”
换什么换，这么大点儿安上去能用吗？
小家伙刚站起来，盛忠远就一把将他按下去，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是他爹，理应是我换！”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累死累活挣点饭吃，一年到头剩不了几个子儿，但儿子的路还远着呢，他不能叫儿子把前程断了。
军队不会随便踢人，就算遂行真的不能回部队，上面也会发补贴，还会安排个清闲工作给他儿子，照样是个稳定的活儿，起码比当农民好。
盛遂行有些讶然地看了爹一眼，他以为娘会先配合他说要换肾呢，没想到爹是头一个。
不过娘这会儿应当是猜到了里面有蹊跷，才沉默着没说话的。
盛遂行握了握爹的手，“谢谢爹。”
盛忠远表情沉重，没有心情讲话了，只是握紧了儿子的手掌。
正当其他人以为换肾的事就这么安排好了，盛遂行目光轻移，又好死不死地轻飘飘丢下两个字。
“但是。”
一屋子的人又把心提了起来，他们现在一听这两个字都害怕。
果不其然，转折之后是个对他们来说更坏的消息。
盛遂行表情歉疚：“换肾手术开销比较大，估计得个几千块钱。”
“啥？！几千块钱？！”盛老太太差点昏死过去，从家里拿几千块钱出去，那不如干脆要了她的命吧。
“娘，你没事吧？”一家子人围到站不稳的老太太身边，七嘴八舌地关心着，远比对盛遂行热心。
盛忠远一家人都围在床边，和其他人仿佛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这边冷清，那边热闹。
……
这事儿由于老太太身体不适而暂时中止了话题。
换肾的钱是个天文数字，家里要怎么掏钱还没有定论。
二房被盛遂行这事儿闹得睡不着觉，半夜坐起来说话。
刘品兰下定决心，“这家必须分！再不分就过不下去了！”
盛忠文瞪眼望着屋顶，认真筹划起来，“是得分了。”
三房也这么想，不是他们没良心，而是这样的负担他们实在承受不起。
好了一个盛遂行又怎么样，盛忠远成了废人，一大家子里就一个青壮年劳力，肯定供应不上全家吃喝，得啃他们这个大家庭的粮食。
接济一天两天还行，长此以往下去，他们的日子可咋过？
三房媳妇王春燕忍不住道：“你明个儿提一嘴分家的事儿吧，大不了咱们多让点钱给大哥大嫂，但是再搁一个家住是真受不了。”
盛忠仁叹气：“分家，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