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石芳菲、王云成了好朋友。她俩名义上读高中,王云高一,石芳菲高二。大学早就不考试招生了,都是工农兵推荐的。她俩其实是半游民。
一天晚饭后,王林突然当着大家的面,问王大河,“爸爸,你们有没有还婶子钱,我来时的车票是庆山叔买的卧铺票,一路上都是他花钱”。
加上吃饭的钱,差不多花了50-60块钱,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王庆山也得半个月工资。其实王老婆子给了20块钱的 根本不够,王庆山也没好意思让她拿钱。
王大河不管家里的琐事,寄钱寄东西具体都是陈玉竹经办。他想到麻烦人家带女儿过来,还让人家出路费,太丢人了。他看一眼陈玉竹,她管家里的钱。
陈玉竹觉得冤枉,她没想到公公婆婆连路费都不愿意给。她平时把王大河三分之一的工资津贴寄回去,毕竟两个老人,两个孩子,没有劳动力得从生产队买粮食。吃的穿的,各种票据也寄了不少,他们应该过的挺舒服啊!。
据她所知,家属院里很多人家四五口人的生活费也就那么多,这里还是大城市,在农村肯定花不了一半。
王大河一直觉得她很不错,也是因为她大方,处事得体。不像有些军嫂,老家来信要钱,就和男人打闹。
但是她从来没有问王林,来的路上顺利吗,车上吃的用的怎么买的?如果是她亲女儿,她会忽略吗?
她不问,王林也故意不说,让纪雪花心里骂她欠钱不还。
刚来的时候,她说带王林出去买衣服,也没有后续剧情了。王林大部分时间还是穿的李铁梅同款,土掉渣的衣服在家属院里乱窜,看看丢人现眼的是谁,家属院的女人在后面说陈玉竹后妈刻薄前窝的女儿。
雪花婶子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怜啊!把王云过年的新衣服拿给王林穿,故意说王云套棉袄穿的,现在单穿有点肥了。
陈玉竹进房间拿钱,王林在后面补刀。“王云还把新衣服让给我了,我觉得也得给人家钱”。王大河给了一百块钱,又拿了一盒陈家送的点心,让给纪雪花送过去。
王庆山让把钱拿回去,纪雪花推搡了几句,收下了,毕竟不是一笔小钱,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纪雪花当面点了点钱,抬头问“咋这么多钱?”又问王庆山,“真花了花了这么多?”毕竟她不知道他俩来时坐的卧铺。
“呀,一家子,什么钱不钱?林子你爹也太拿我当外人了,快点拿回去。”王庆山继续客气。
“我爹说,一路上麻烦叔了,咋能让你又操心又破费。刚回来的时候,他工作忙忘记了,今天刚想起来。让叔和婶子一定收下。”王林又推一下纪雪花的手,让她把钱放起来。
王庆山继续指挥纪雪花,“呀,用不了这么多,收五十吧,多余的林子你拿回去”。
“叔,一路上你给我买吃的喝的,还在武汉玩了半天,很多花费我都记不住,我爹说我们占你们便宜,就给这些了,如果给少了,让婶子和叔多担待。”
王林转头跟纪雪花说,“云子的新衣服也得算钱,我也不知道你们当时花了多少钱,我要了20,够不够啊?”又故意对纪雪花使个眼色,“这是后妈出的钱,咱不要白不要。”
最后,推来推去,纪雪花收下80,说再不能多要了,非把20块钱塞我口袋里。犟不过她,我也收下了。
高高兴兴回家,陈玉竹又当着王大河的面,给王林50块钱,让王林缺什么自己买。知道他们家不在乎这点小钱,王林爽快的收了。无视陈美玲的冷哼和黑脸。
王林早从王涛那里知道了,陈美玲每月的零花钱都要几十块钱,平时看上什么,开口要就给买。除了陈玉竹,还有舅舅姨妈,都很疼爱她。
王林也发现了,王涛的物欲很低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这些都因为平时各方面需求已经满足了,他这个年纪还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她们娘仨的消费,单靠王大河的工资根本不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陈家补贴的。
50块钱对于她们就是毛毛雨,对于王林来说可是一笔大钱。发财啦!
因为王林的人设是刚刚来南都市的土包子,出去都要别人领着。
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王林和石芳菲王云背着水壶,挎着军绿色书包,昂首挺胸的先走路半小时去车站,又转了2趟车,耗时2个小时去了传说中的上下九和十三行。
其实,她俩不怎么感兴趣,因为没钱买不起什么。王林诱惑她俩说,在火车上听两个京市人说,上下九有很多年的历史了,有很多很洋气的东西,是别的城市看不到的。我们去看看,过过眼瘾也好啊,以后去了别的地方上山下乡,吹牛也赢得精彩。
可能她俩一听上山下乡,非常同情王林,觉得以后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发扬了对于革命同志的热情,一起陪着去。
王林告诉王云有20块钱,你妈退给她的钱没有还给后妈,可以请你们吃东西。
俩姑娘特别善良,也不会花钱。她们一路吃了萝卜牛腩,芋头糕,还吃了炒河粉。
这个时代的上下九肯定比不上几十年以后的步行街繁华。但这也是全国商品最新最全,最有人气的商业中心之一了。
南都市几千年来,就是我国对外经贸的中心,商业思想非常发达。
一路逛吃逛吃,好开心啊。好像回到大学时代,和同学逛上下九的时候。
美好生活时刻总是短暂的,总有人喜欢做煞风景的事。
“哟,你们也出来玩啊?”“光看不买呀,没钱还敢出来玩啊,真是搞笑。”“看看你们吃的什么呀,路边摊,脏死了!”
各位看官,你们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这个叽叽歪歪,叨逼叨,叨逼叨的烦人精是谁啊?
陈美玲站在一家店铺高高的台阶上,昂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三个,就像高傲的皇后娘娘,就差一个小太监配合她喊“喳”了。
看着几个人不理她,她反倒生气了。蹬蹬蹬跑下台阶,叉腰挡住我。不在家属院,她形象都大变样了,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头发也微微卷着,半高跟的皮鞋也是新的,根本不是上学穿的学生鞋。王林眯着眼,恶趣味的看着她,心想如果在北方,戴红袖章的小脚纠察队看见她,会不会把她高跟鞋的鞋跟锯下来,假如真有陈美玲会不会发疯啊?
“陈同学~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我王林故意一脸不解的问她,满足她的虚荣心。
“我为什么在这里啊,因为这是我家啊。这边很多店铺都是我外祖父开的,我舅舅家就住在那后面。”她昂着头,像个骄傲的孔雀。
“哦…哦”王林啃着甘蔗,随便点头,一副啥样。就是不知道这些店铺多值钱,你和我们炫耀,就好像跟傻瓜说黄金比窝头贵很多很多一样,傻子只关心窝头饿了能吃,黄金填不饱肚子。
她更生气了,“还有那边的店,那里的饭店也是我家的,里面的早茶非常有名。”王林知道啊,几十年以前吃过,那时候饭店的名字改回了陈记,但现在写的人民饭店,是人民的,不是你家的。
王林不想和她纠缠,使眼色给石芳菲,让她带着王云赶紧朝前走。
“这间是布店,里面的绸缎是最好的,现在也有普通布料了,不过可能最便宜的你也买不起。”
“这间是卖瓷器的,很多东西都是装船出海卖给外国人的,你想不想看看,我可以叫他们让你进去开开眼。”
烦死了,嗡嗡嗡,是个绿头苍蝇还是唐僧念经啊?
王林把嘴里的甘蔗渣回头吐到她前面,她嫌脏,脚步往右偏了半步,但是那里有个小坑。果然,高跟鞋踩到坑了,身体剧烈运动。
王林怕她摔得时候抓到自己,飞快的往左前方躲开一大步。她的手在空中舞舞喳喳,哐当打着店门口挂着的一个信箱一样的木盒子,里面有个东西掉地上,碎了一地。
“嗷”的一声,她抓住王林的手臂,“你打碎别人店门口招财进宝的神器了,你不许走!” 陈美玲发疯一样大喊。
前面的石芳菲听见出事了,拉着王云赶紧回来,弯腰看地上的碎片。“这是什么呀,瓷狮子吗?”店铺门口挂着的,应该是个貔貅。
“这个东西很重要的,……怎么办啊?必须让你赔钱。”陈美玲有点慌,这个东西看来很重要。
“你凭什么让王林姐赔,你说她打碎的,有证据吗?再说,这么个小瓷狮子,能值什么钱。”王云看不惯陈美玲,替王林分辩。
“你们这些土包子肯定不懂。这是古董,很值钱的。花了很多心思求来的,还找大师开过光的,保佑我们家生意兴隆,招财进宝的。把你们家全部钱加在一起,也赔不起……不赔就把你卖掉…”
王林示意石芳菲出去找人,找警察或者管理市场的人员。
又拉着王云,让她安静下来。又回头对着陈美玲,“不是我打碎的,我不会赔钱。”
陈美玲大叫,“就是你,当时你离得最近,很多人看见了”,又指着门口的店员说,“你是不是看见了,她是不是离得最近的?”那个店员支支吾吾,点头。
看热闹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陈美玲拦着她们死活不让走。过了一会儿,石芳菲找来了穿白制服的警察。
警察问王林,“她说你打碎的,也有店员说看见你了。你说没有打碎,你能证明吗?”
我说,“警察同志,确实不是我打碎的,我也不能证明自己没有做的事。或者我换一个说法,警察同志,我们都知道不是你打碎的,你能证明不是你吗?大街上那么多人,人人都能证明不是自己打碎的吗?”“警察同志,你让无辜的人自证清白,就很可笑。”
王林盯着陈美玲,“我亲眼看到是你打碎的,你踩到坑,身体剧烈晃了一下,手打到了木盒子。”
我又盯着店员,“他看见我离得最近,但陈美玲比我更近,当时我偏左边,她偏右边……并且,她俩认识,店员同志的证明不能相信。”
陈美玲的脸越来越红,店员紧张的两手抓住裤子。
警察问其他人有没有看见谁打碎了盒子,石芳菲和王云当时在前面,都没有亲眼看到。
过来好一会,旁边店铺出来两个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和王林差不多大的男孩,走过来说,“刚才我在你们后面十多米远,我没有看见谁的手碰到木盒子,可是我看到穿裙子的人身子往右歪了,手也举起来乱晃了,就停电破碎的声音。那个人往右前方跳了一下,从行动上合理推测,是穿裙子的打碎的。”
哇哇哇,周围的人一片喧哗。
“你胡说,这么远,你怎么看的清,你为什么看着我们?”陈美玲不承认,一通乱吼。
男孩请警察去刚才他们出来的店门口,“警察同志,站在这里,大的动作我看的清楚,也不会记错。因为那个同志穿衣打扮有点不一样,所以我就不自觉注意她了,她一直追着另一个同志,好像在纠缠她”。
这个人观察力好敏锐,火眼金睛,推理的也是八九不离十,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警察又走到王林旁边,说“行了,已经确定不是你打碎的,你可以走了。至于赔不赔,他们自己商量解决”。
王林却不走了,拦住警察。“警察同志,等一下。刚才这个陈小姐说,打碎的瓷器是招财进宝的神器,还是请大师开过光的,很灵验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是干什么的呀,到底是谁让把这个东西挂在门口的呀?”连连发问。
街上的人一看还有好戏,都停住脚步不走了,人比刚才还多呢!
这条街上的警察,肯定认识陈家的人。刚才故意忽略打碎的貔貅,现在王林当着这么多人挑明了,他也怕丢了饭碗,不敢再包庇陈家。
哼,狗咬一口,入骨三分。碎肉不能咬回去,但是王林能拿着大棍子打回去,打掉你的狗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我必须加倍奉还。
摔碎的是貔貅,祈求招财进宝的,还是大师开过光的。这些放到现在家家店铺门口都有,特别是南方人,讲究最多。
但是在那个年代,这些是不能放到明面上说的,是封建迷信,是四旧,和尚道士尼姑都让还俗结婚了,你还敢说大师开过过光的,哪个大师,住在哪里?谁让放在门口的,背后主使是谁?
这件事可大可小,严重了说,就是反革命,要坐牢的。我看谁敢站出来,说是古董,赔钱,还赔银子呢?不让你们赔钱就不错了。
刚才闹哄哄的时候,有个穿戴讲究的人从陈美玲刚才站立的店里走出来,虽然穿着普通的中山装,但布料一看就是高档货,熨烫的笔挺没有一点皱褶,一直站在后面默默观望。
听王林说完,他冲旁边的店员模样的人耳语几句,那个店员飞速跑进瓷器店里。
一会儿,店里跑出一个矮肥圆的男人,四五十岁,也穿着中山装,却显得猥琐的很。
猥琐男人跑到警察跟前,喘着粗气,磕磕绊绊的说,“警察同志,打碎的就是个瓷狮子,不值几个钱。是小孩子玩游戏,藏东西,藏到信箱里的,忘记拿出来了。打碎了无所谓,我们再把信箱重新钉好就行啦。”
又冲着街上的人连连鞠躬,“对不住了各位,让大家受惊了。为表达我们的歉意,欢迎大家进我们店里选购产品,今天购买的顾客都有优惠。”话没说完,真有几个人进去了。
又跑到我们三个和那两个男青年面前,“几位同学,对不住了。是我们工作不细致,在路边挂东西,带来了安全隐患。能不能进我们店里看看,我们想送给你们一点小礼物,表示我们的歉意。”
我去,怪不得说无商不奸,看人家这个化危机为商机的公关能力,活该人家发财啊!
她们无情的拒绝了,都是无产阶级接班人,思想坚定的爱国好青年,当然不会因为一点小礼物被收买了。
王云同学还和王林异口同声的,送给他们几句经典的齐东特色的三字经国粹,“马背的~”她俩坚信别人听不懂。
那个出面证明王林清白的男孩,嘴角勾起,好像笑话俩女孩骂脏话,王林给他一个白眼“你又不懂,你知道骂的什么吗?”
几个人刚要回去,又被人拦住了。王林刚要送他一句三字经,抬头看清楚是谁 赶紧闭嘴。这次是那个笔挺中山装的男人。
他非常和蔼,他的笑容让人想起春风化雨这个词。“你是王涛的姐姐王林吧?我是涛涛的舅舅。”他聪明的不提陈美玲,我不能冲王涛的舅舅发火。
“陈先生,你好!我是王林。”我也点头致意。
陈玉亭笑的更和蔼了。“大家都是亲戚,都到家门口了,请你和你的朋友进去喝杯茶吧!否则,别人不说你不赏光,倒说我这么大年纪不懂礼数了。”绵里藏针,又软又硬,王林真不知道怎么接话。
虽然说娘亲舅大 ,但你陈家不是我王林的亲舅舅,你不只是弟弟王涛的舅舅,你还是刚刚陷害人的陈美玲的舅舅。
王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里想 “怕他什么?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我根正苗红,他还敢让人把我扔到珠江里?”
“陈先生,不好意思。一来今天没有准备,是和朋友一起闲逛的,事先并不知道您家住这边。二来,有些事家里大人没有说起过,我不知道怎么和你交往。”
意思很明显,当军官的爹并没有表明让我拿你当舅舅,我们也不想和你这种成分的家庭沾包。当今社会,我们的政治身份是对立面。抬着下巴看不起人的不该是你们和陈美玲,请你们认清现实。
他的脸色不那么和蔼可亲了,但也很得体。最后问道,“要不要让车送你们回去?”,“不必了”。
他又说,反正要送陈美玲回去,正好顺路,不如大家一起回去。王林想到要转2趟车最后还要步行半小时,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几个人在前面人民饭店等着陈美玲,店员很有眼色,给几个人端来茶水,怕她们不接受,解释说人民饭店服务人民,所有人进来歇歇脚,白开水都是免费的。
一会儿一辆小货车开过来,陈美玲换了平时穿的衣服,坐在前面。三个爬到车斗里面。
店员又拿了几包点心冲出来,递给王林,说是请顺便捎给王涛,已经付过钱了。王林伸手接过来,就打开三个人分着吃了。
石芳菲还不好意思吃,王林说是捎给王涛的,我弟弟的就是我的,我的东西我还不能做主了?吃!
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糯米鸡和虾饺真好吃。那个酸辣柠檬鸡脚我一直不喜欢吃,白白的,像吃生的一样,还说用白云山泉水特制的,呕!不喜欢的留给王涛吃。
总之,是丰富多彩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