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确定了行程,便一同离开了延禧宫,背后的延禧宫没什么哭声,暗沉沉又安安静静,叫人觉得头皮发麻。
陵容因为有协理六宫之权,夏冬春因为消息灵通,才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其他人知道恬嫔离世的时候,陵容与恬嫔已经带着怀恪去养心殿了。
皇上本不打算去看恬嫔,但一瞧见怀恪,他也不好冷冰冰的说不去。
“怎得把怀恪也带来了,更深露重的,若是受了风寒如何使得。”
皇上耐着性子,哄着哭泣的怀恪,夏冬春看着孩子哭了,也跟着着急向前去哄,陵容则安静坐着,解释带怀恪过来的缘由。
“臣妾在延禧宫料理完恬嫔的事情,便想起来怀恪不在,好在她去了锦妃处,没叫她亲眼看见额娘离世。
可此事怀恪到底还是会知晓,臣妾便想着,带她来皇上身边,毕竟您是怀恪的阿玛,一定能够安抚公主的。”
“……”
皇上有些怨气,瞧了陵容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怀恪身上,小姑娘哭的眼睛通红,一看见皇上看了过来,眼泪流的就更快了。
“怀恪,过来。”
皇上最后还是放松了神情,他对怀恪张开怀抱,立刻便被扑了满怀,怀恪在皇上的怀里终于哭出了声,“皇阿玛,额娘不见了,额娘不见了。
怀恪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额娘就不见了。
夏娘娘说额娘不会回来了,皇阿玛……额娘真的不会回来了吗,额娘不要怀恪了吗?”
作为对恬嫔亲自下手之人,皇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怀恪,他只是叹了口气,将怀恪抱在膝上拍着她的后背。
但是这样的安抚显然没有什么用,怀恪哭的更加可怜,躲在皇上的怀里抽噎着停不下来。
“怀恪,还有皇阿玛在,”半晌,皇上终于开口,他深深叹息着,“这几日留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带你去看额娘,好吗?”
“还能见到额娘吗,皇阿玛?”怀恪抽泣着抬头,她的鼻尖都红彤彤的,下午与温宜一起玩时眉心点上的红点都被蹭花了,像是一点血迹一般,瞧着分外可怜,“额娘还会陪着攸宁玩吗,儿臣还能与额娘一起去找五哥哥吗?”
皇上此时又叹了一口气,他夺走了自己女儿额娘的性命,本来是没有什么愧疚的,但是看着孩子的眼泪一掉,皇上这心就仿佛被揉碎了一般,也开始难过起来了。
“怀恪,你应该与太傅学过,人之生死天定,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生死之隔,无法跨越,皇阿玛能做的,就是陪你去见你额娘最后一面。
见过之后,你便要好好生活,不要叫她再为你担心了。”
怀恪吸了吸鼻子,她根本就没听懂皇上在说什么,只是听见还能见到恬嫔一面,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怀恪不哭了,怀恪想要见额娘,皇阿玛。”
皇上微微颔首,他扶着怀恪坐好,终于抬头看了陵容一眼,“丧仪可都安排好了?”
“臣妾已经吩咐下去了,按照妃位的礼制下葬,皇上可要再添些?”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再追封她为恬妃就是了。”
皇上并没有给恬妃赐下谥号,陵容便也没有多问,她只是缓缓点头,仿佛没什么情绪起伏一般。
皇上看着她这模样觉得奇怪,毕竟在皇上的眼里,陵容是个温柔又多愁的人,此时合该与怀恪一样,眼泪如珍珠一般掉下来。
可陵容非但没有,还格外的淡然,仿佛死去的人不是她曾经的好姐妹,而是一个仇人一般。
“臣妾会处理好的,如今延禧宫的宫女奴才都遣返回了内务府,只留两个看守宫殿的小太监。
恬嫔的贴身宫女桑儿,因为伤心过度,也追着恬嫔去了。
臣妾念着她忠心为主,不忍她成了孤魂野鬼,便做主在宫外寻了一处地方葬了,并没有丢去乱葬岗。”
“一些小事你做主就是了,你做事朕放心。”皇上并不在乎这些小事,一个宫女罢了,埋了还是丢了尸首,皇上都没有什么所谓。
“怀恪这几日先留在养心殿,朕派人照顾她两日,也算是全了父女之情。”
皇上倒是直言不讳,陵容便跟着点头,“这样也好,臣妾稍后便会将侍奉怀恪的宫女和太监都带来养心殿,这几日一定会侍奉好公主,不叫她被丧母之痛纠缠。
不过……臣妾想着皇上政事繁忙,还是需要有一个人跟着照顾。
夏妃曾经便与怀恪同住在一个宫中,时常一同出去散步,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
若是不会影响皇上的话,便请夏妃时不时来养心殿陪着公主吧。”
皇上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看了夏冬春一眼,“你可愿意?”
“皇上,臣妾愿意的,怀恪年龄太小了。您需要忙于政事,大部分时间都要批阅奏折和与大臣商谈。
臣妾本就担心怀恪一个人会心中难过,若是皇上能够允许臣妾陪伴,那就太好了。”
“那你便来养心殿陪着怀恪吧,她对恬嫔着实留恋,要辛苦你多费些心思了。”
夏冬春并不觉得自己辛苦,得到皇上的准许,她十分高兴地应了下来,“怀恪,与夏娘娘一起吧,今儿去景阳宫与弟弟一起玩儿好不好?”
怀恪仍旧伏在皇上的怀里,听见夏冬春叫她,方才缓缓抬起了头,“夏娘娘,儿臣今晚想留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儿臣不想离开您,可以吗?”
怀恪这般可怜模样,皇上根本就没办法拒绝,“今夜就留在养心殿吧,夏妃若是担心也一同留下吧。
弘沛是个男孩儿,一夜离开母亲也是使得的。”
皇上这人从小就没有体会过什么真正的亲情,他心疼与怀恪失去母亲,又不在意九阿哥一日没有额娘,一番话说下来叫夏冬春都觉得心中不适,突然觉得也没有必须陪着怀恪的理由了。
但她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自然不能在皇上面前反悔,再加上她在陵容面前一直说自己要抚养怀恪,陵容便也没有替她说话,只是垂着眼睛冷静地看着脚下。
最终,夏冬春还是听了皇上的话,与怀恪一起留在了养心殿,陵容则是处理余下的事情,还不忘了派人去收信,看看恭定的送亲队伍到哪里了。
也正是因为恭定出嫁,恬嫔的丧仪注定不会广而告之,只能在吉安所中简单的处理,免得冲撞了和亲之事。
可怀恪还小,并不知道这样的丧仪是好是坏,自然不能监督恬嫔的丧仪式,再加上皇上也不在意,恬嫔的身后之事便一切从简,瞧起来敷衍极了。
而富察氏虽然不满,可是皇上下了命令他们也不得不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恬嫔的丧仪就这么草草敷衍过去了,简单地葬入了妃陵。
不过陵容并没有叫恬嫔孤单,她真的将桑儿的尸体化为了骨灰,铺在了恬嫔的棺材里,叫她一辈子陪伴着恬嫔。
恬嫔生前喜欢的那些首饰和诗集,陵容也都为她放进了棺材里,甚至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一等东珠,陵容也挑了一副耳坠,为恬嫔仔细的戴上了。
整个过程顺利的很,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仿佛都在补偿恬嫔没能坐上皇后之位这件事。
但这种死后的哀荣又有什么用,陵容将恬嫔那儿搜刮而来的首饰都丢在了一起,这些剩下来的东西都要送回内务府的,哪怕怀恪公主是恬嫔的女儿,也不能拥有这些东西。
日后,这些首饰不知道又会赏给谁,陵容心中喃喃自语,瞧着这些东西便有些烦,“照水,看看这延禧宫还有什么东西要清理的,若是都处理完毕了,便都送回内务府吧。”
“是,娘娘,奴婢会再查看一次,定不会有任何遗漏,娘娘您放心就是。”
照水看着陵容的面色,知道她是有些累了,便开口劝慰,请陵容回承乾宫休息。
“罢了,本宫也确实有些累了。”陵容揉着眉心,看着众人将每一件瓷器和首饰登记,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恬嫔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伏在陵容的耳边,反反复复嘱咐陵容要好好照顾怀恪,否则是不会放过陵容的。
在梦里,陵容并不能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恬嫔端起了一个碗,逼迫着陵容将里面黑乎乎的药物喝下去。
陵容不断推着那碗,恬嫔的力气却越来越大,掐着陵容的下巴灌了下去,“你这么愿意下毒,那这些毒药你也该喝下去,尝一尝有多么叫人痛苦才行。”
陵容被药物呛的咳嗽,手指死死地掐着恬嫔的手腕,“又不是本宫害死你的,你凭什么……咳咳……凭什么报复本宫。”
“可四阿哥和五阿哥,都是你下的毒,一定是你看不得本宫好,也不愿意本宫坐上后位,才用同样的毒药谋害本宫。
更可气的是,你居然拥有了唯一的协理六宫之权,还骑在了本宫头上当贵妃。
安陵容,你夺走了本宫想要的一切,本宫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你不好好对待怀恪,我一定会日日夜夜缠着你,叫你倒霉一辈子!”
恬嫔锋利的指甲在陵容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陵容疼的痛呼,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随着疼痛越来越重,陵容终于挣脱了梦境,她瘫在椅上喘息着,看着照水一遍又一遍点着恬嫔屋中的金银珠宝。
“好真实的梦……”
陵容喃喃自语,她端起了一杯茶,想要平复自己的心绪,但是手一伸过去端茶,陵容便看到了手背上那些鲜艳的红痕,一看就是刚刚抓出来的。
“这……”陵容碰了碰那些伤口,疼痛瞬间便传递了过来,这些伤口再真实不过,疼痛也证明了自己并不在梦中,“你的本事倒是大,死了还不叫本宫安心,还要叫本宫受这些小伤。”
陵容哼笑了一声,她抽出手帕擦了擦渗出的血液,并不在意的继续品茶,“人都死了,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怀恪是个小孩子,本宫怎么可能对付她。
至于能不能照顾好她,就看她的养母会不会真心对她了。
恬嫔,你也应该对夏妃有些信心,毕竟她最是得孩子的喜欢,怀恪在她身边,只怕长大之后根本就不记得你这个生母了。”
陵容喃喃自语着,这世界上有没有鬼,对她来说都不重要,而是看着手背上的痕迹,只有两条血迹,一看就是自己用没带护甲的手指刮出来的。
不过梦见了恬嫔也是奇怪,陵容又喝了一口茶,她不再多想,起身吩咐照水将这些金银细软都送去内务府。
“是,娘娘。”照水收了笔,又快速数了剩下的东西,便叫人将东西带走了。
她回到陵容身边,一眼便看见了陵容手背上的伤痕,“娘娘怎么突然受伤了,可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本宫刚才只是睡了一会儿,不过梦境之中恬嫔过来看望了,说了一些威胁的话,还在本宫的手上留下了这样的血迹。”
陵容不甚在意地将手递给照水,任由她在自己的手背上撒些止血的粉末,“这个世界上就算有鬼,也是输给本宫的鬼,留下这样的痕迹,根本不会让本宫有丝毫惧怕之心。”
“想来是娘娘因为梦境自己抓伤的,奴婢跟着何太医学医之时,从古籍之中曾看见过这样的症状。
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好生休息几日,这样的情况便不会再发生了。”
照水细心的为陵容擦拭着,直到那伤口敷好了药粉,方才放开了手,“娘娘,太医院有消息传过来,何太医已经被皇上召回宫了。
听说富察大人想要何太医去瞧一瞧恬嫔娘娘的尸体,看来还是在怀疑恬嫔娘娘的死因。”
“怀疑又能如何,皇上早就知道了何桉鸣回到京中,却故意在恬嫔已经下葬的第二天召他回宫,不就是想告诉富察氏,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皇上知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