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沉默突然在殿中蔓延。
洞开的殿门挡不住夜里的寒风,火油的气味在这份静谧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陆昕然捏了下宋钧宴的手指,无声询问这一切是真的都安排好了吗?
若是钟锐当真早已守在城外,愿意听凭他们的调遣,这刺鼻的火油气味又是从何而来?
宋钧宴回捏着她的手,在她看来的目光中微微摇头。
今日这一局于他而言也是在赌。
赌章永平的心思,也赌钟锐的野心。
若是赌输了……那便输了吧。
时间如此仓促,不论是谁都来不及做周全的准备。
云松站在店门口,看着天上的星星点点,低低喃喃了一句,“今晚的夜色倒也配得上我这一生。”
他从差点被人溺亡的体弱婴儿,生在贫寒的农家却一步步走到今日,他这一生足够精彩。
后世的史书便是要对他极尽污蔑,他自信也足以留下浓墨的一笔。
如此,便足够了。
“镇国公,这天下……你不觊觎吗?成为人上人,从今以后便再无人可以威胁你同你的家人。”
章永平沉默着,一动不动维持着将皇后挡在身后的姿势。
云松对他的沉默毫不意外,只又继续说道:“便是你不想,钟锐呢?长在关外的狼王你以为他还会再让人用绳索圈住他的脖颈吗?”
他突然转过身,抬手指向被挡住半边身子的皇后。
“做了皇帝,想要的便全都可以得到,不需要旁人承诺和施舍,这种感觉你们不懂,他却是懂的。”
所以,他不会输的。
他选中的接管大楚的人选,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章永平依旧一动不动,陆昕然飞速的翻着几人的小册子,这一刻的她却是难得平静。
钟锐,确实是养在关外的狼,凶狠睿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可以为了见皇后一面,毫不心软的将玉城关舍弃,那可以得到天下得到皇后的机会,他也一定不会错过。
她现在只关心若是这天下最终易主,她和她所在意的人是否还能安稳的活下去。
听着她细碎的心声,宋钧宴捏着她的手指,垂眸看她。
如果他们会沦为阶下囚,她会怪他吗?
陆昕然仰头对着他笑,她也不知现在的自己对他是怎样的感情,成亲不过数月,他们之间远不到生死相随的境地。
但她此时只想守在他身边,日后不论落得怎样的结果,只要他们还能在一起就足够。
云松嫌弃的白了他们二人一眼,到了此时这二人还能含情脉脉的对视,他是该拍手赞叹他们足够沉稳当真心大,还是承诺他们一句,让他们黄泉路上可以作伴?
他收回目光,再次凝神看向殿外。
“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了吗?你们猜钟锐现在攻到哪里了?”
陆昕然依偎在宋钧宴身侧,这一刻的他们眼中依旧只有彼此。
尽人事听天命,他们已经尽全力做了所能做的一切。
章永平依旧垂头敛眸一动不动,倒是他身后的皇后突然挪了出来,一步步走向殿门。
“章家果真是出皇后的人家,”云松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头都不回的继续说道:“你说钟锐登基后,会册封你做皇后吗?”
“不会。”
皇后回得斩钉截铁。
“哦?”云松玩味侧身,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是对他不信任,还是觉得你已经是残花败柳,配不上他?”
皇后不理会他言语中的挑衅,闻着空气中越发浓烈的火油气味,淡淡回了句。
“这么想知道结果吗?”
她身形突然闪动,几步跨到云松身旁抬手钳上他的脖颈。
“可是我这人不够心善,不想让你看到最终结果怎么办?”
云松被她掐得头顶青筋暴起,他抬手拍打她的手背,却是无法让她放开钳制。
皇后手指越发用力,眼中狠厉一闪而逝,这个云松不能再留!
“放开他吧。”
章永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皇后身旁,大手落在她肩头卸去她手上的力道。
皇后怔怔看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章永平扶着云松,大手落在他背上,一下下帮他理顺着气息:“你不觉……他刚刚说得很有道理吗?”
他们章家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摆脱处处被钳制日日被忌惮的命运。
既然他们的先祖错了,当年不该只求天下太平,忘了后世子孙的性命会被人捏在手中。
那就从他这一辈起开始拨乱反正,让他们章家从今以后再不会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
云松哈哈笑着,不停拍手:“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这一晚所有的反转都让他无比过瘾。
他就知道在绝对的权力和诱惑里,无人能保持本心不受诱惑。
那可是皇位啊,万万人之上。
若不是他的身体太过残破,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这天下他怎么会甘心让给别人!
“你们谁来当皇帝我都没意见,只要不让那个狗东西的儿子做皇帝就好。”
他大笑着,说话间还不忘挑衅的回身去看宋钧宴。
宋钧宴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陆昕然的脸颊上,他与她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
他至此才意识到在他心中她比皇位更重要。
云松嫌恶又莫名暴躁的收回目光,这两个不堪大用的家伙!
就知道那个狗东西的种全都是歪瓜裂枣。
皇后难以置信的看着章永平,这个结果她也曾设想过,可在她心中的父亲不该是这个模样。
“很难以接受吗?”云松再不去理会那散着某种讨厌气息的二人,恶趣味钻出悉数对准皇后:“男人嘛,权力、财富、女人,谁都无法拒绝。
“你父亲也只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普通人,唾手可得的皇位啊,他怎么会不动心?
“倒是你,你就不想做女皇吗?钟锐这种舔狗,你要他的心,他怕是都可以剜出来给你,区区一个皇位,他一定也舍得。
“要不要做女皇?也尝尝被人臣服的滋味?以后再无人敢鄙视你嘲笑你,所有人都会跪在你脚下,恨不能用舌头舔你的脚底。
“这不是比那所谓的自由要有趣得多?自由……”
他嗤笑着,抬手指了指空旷的广场:“也是要仰人鼻息的,这种东西最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