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混乱得如同一场闹剧。
陆昕然被宋钧宴护在身后,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太后捂着胸口还在试图朝皇后爬着,皇后站在远处一动不动,面上是空洞的麻木。
这些年……太后对她当真好吗?
若真待她视如己出,皇帝如此待她,让她受尽嫔妃的冷眼和嘲笑的时候她为何不出言帮她?
太后为她做的,似乎也仅仅是没有落井下石而已。
她垂头看向还在朝她爬来的太后,闭了闭眼,然后决绝的走向了章永平。
还好,她还有家人。
她的父亲和祖母还没有舍弃她。
章永平将她紧紧的护在身后,若是当年他们知晓皇帝是他胞妹的孩子,他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便是舍了章家满门的富贵,他也不会送她入宫。
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在皇宫里过了这么多年凄苦的日子,他身为父亲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云松含着药丸,人已经从剧烈的起伏中再次舒缓下来。
他看着被章永平挡在身后的皇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你们就不好奇皇帝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吗?”
“无需好奇,答案早已经在心里了。”
皇帝断崖般憎恶嫌弃她的那日,就是他知晓真相之时。
皇后的回答让云松难得满意的不住点头:“确实,这人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确实没什么好猜的,不过我好奇的是,他明明是章皇后的孩子,为何会对章家如此忌惮和憎恶?”
他的问题也是皇后等人心中的疑惑。
众人将视线落向皇帝,但皇帝经过刚刚的那一番蹂躏,人已是坚持将不住,再次昏死过去。
云松嫌弃的撇了撇嘴,视线投向陆昕然。
陆昕然翻着小册子看了好一会,这才好心说道:“因为先皇帝一再告诫他,务必要提防章家人的狼子野心。
“章家陪着高祖皇帝打天下,按说天下平定后章家人若是识时务,就该交出兵权做个富贵闲人,还能保后辈太平。
“但关外一直不太平,西北战事常年不断,而大楚这些年来都养不出比章家人更勇猛的武将。
“所以就算几任皇帝都心存忌惮,但章家人依旧不能不用。
“到了他这里在耳濡目染中,又被先皇帝说起过章家如何如何,他本就是自傲又有些偏激的性子,自觉他一定能超越先祖。
“先祖们忌惮关外的铁蹄,他却是不怕。
“之前不知道自己身份时,他就已经在谋划铲除章家的计划。
“在得知自己的体内居然有半数章家血液后,他将这份厌弃全部转加到了皇后身上。
“这些年来种种,都是出于这一点,他不愿面对自己同章家有牵连的事实,更不愿见到身为章家人的皇后。”
所以对皇后总是会拼命打压,对章家也是竭尽全力的想要让章家人淡出权力的漩涡。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达成。
众人齐齐蹙眉,看向昏死过去的皇帝皆是目露鄙夷。
宋钧骅和宋钧晟二人彻底怔愣住,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晚的真相暴击。
知道这么多……他们是真要见不到明日一早的太阳了吧?!
皇后自嘲的扯了抹笑,这一切,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她识人不清、轻信于人。
若是当年她没有心仪于他,愿意倾尽一切来帮他登上帝位,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怨不得别人,怨不得别人。
她笑着笑着,一滴泪突然从眼角滑落。
地上,太后瘫软的靠在皇帝身上,怔怔的看着默默流泪的皇后。
“太后其实也早就知道真相的吧?这些年你同皇帝的母子情,你们彼此心知肚明有多虚伪。”
能一直维持体面,不过是皇帝需要展示孝道,让天下人知道他读圣贤书,是个重孝之人。
而太后想要的是一世尊荣,是让后人提起就会眼露羡慕和崇拜。
至于能带给她这一切的人是不是她的亲子,有什么关系。
太后被一道目光注视着,她缓缓坐直身子,属于太后的尊贵重新回到她身上。
“是又如何?那个老东西死的时候就将皇帝的真实身份告知于我,他倒是想得美,想让我跟皇帝捏着彼此的把柄相互制约。
“可后宫不过问朝政,我的家族早已没落,几个兄弟也都不是聪慧能干的,我便是为他们争了,他们也受不住。
“还不如让他们与我一起,守着尊荣体面过日子。”
皇帝曾试探过她的心思,在察觉到她无心为家人渴求太多后,才渐渐放下了对她的戒心。
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些年的安稳日子。
“所以皇后这些年为何会被皇帝憎恶,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多管,便一直假装不知,假惺惺的偶尔为皇后感叹几句。”
陆昕然的声音再次出现,她眼神讥诮,对太后没了最后一丝好感。
太后对她的讥讽毫不介意,只自顾自的理着衣袖。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吃人的后宫谁又能顾得上谁呢。”
她若是皇帝的生母,有着血缘的羁绊她也许还会帮皇后美言几句。
但她不是,她自己都要留意着,不让皇帝对她生出疑心,又如何顾得上旁人。
而且,章皇后啊。
她当年最嫉妒的人就是她。
那个老东西虽然绝情,可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又怎么会不在他心底留下痕迹。
她对章家人又爱又恨,如此复杂的情感中,她没有对皇后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后的良善。
殿中所有人对她的心声皆是不予评价。
再多的意难平,终有一日也会散去。
皇后此时只想早日离开这吃人的后宫。
而太后,她垂头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皇帝,眸光突然变得柔和。
“他纵有千般错处,可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她将身为人母所有的爱全部给予了他,便是他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份爱付出去就难以收回。
她的孩子,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