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想见你一面——在去世之前。”白鹿哽咽了一下,“鹿先生,请满足他的心愿。”
鹿青崖抿紧了唇,片刻后开口,“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
“我的。”
“他都没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哪怕不说,我就猜不到了?”
“那你还挺大度的。”鹿青崖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话是赞美,还是挖苦。
白鹿短促一笑,伸出手将领口拉低了。他的胸口蔓延着一条恐怖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吓人。他看着鹿青崖,语气有些挑衅,“鹿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作为国内业界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之一,鹿青崖跟着他的导师做过太多次肺部和肝脏的移植手术。
他自然知道,这样的伤疤是做了开胸手术留下来的痕迹。
鉴于他曾听说过卓不凡做了肝移植手术,至于谁给他捐的肝脏,眼下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挑了挑眉毛,眼神有几分佩服,“白先生,勇气可嘉。”
“当然,鹿医生。我也承认自己是一个为爱而奋不顾身的人。所以不管不凡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所能满足他的心愿。”白鹿放下手,“虽然,以前你是不凡的白月光。但经过了我给不凡捐肝一事,我觉得自己的地位与你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这话有些无礼,换做他人,估计脸上都要挂不住了。但鹿青崖却没有,他笑了笑,说真的,他不是很了解白鹿。
以前只是听一个还在燕京的同学说过他身边找了一个替身,那个替身和自己特别像。
他一直没见过。
后来无意中看到了一部古装剧,叫做《且放白鹿青崖间》,正是白鹿主演。
当时他就猜到了,白鹿应该就是卓不凡找的替身了。
没见正主之前,他其实是将他看低三分的,好好的正经恋爱不谈,非去低三下四,当谁的替身。
这样一个轻贱自己的人,真的得不到他的尊重。
现在他见到了真人,听了他的话,他终于意识到,他当替身,是为了有朝一日再也不当替身,他是抱着把那个前者拉下马的目的的。
这样一个人,有一股狠劲儿,虽然众人看不到。
不过鹿青崖看出来了。
他想要自己前去看卓不凡,那是为了一较高低,那是为了让自己一朝跌落神坛,在卓不凡心里成为白饭粒。
这样的心态虽然有些可笑,可恶。
但鹿青崖还是忍不住升起几分欣赏之意。
不过他的请求还是有些强人所难。鹿青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值班护士的,她说,“鹿医生,午饭吃好了吗?我这里来了一个很棘手的病人。”
鹿青崖说,“好,我立刻回去。”
说完,抬眼对白鹿说,“你也看到了,白先生。我忙得很,分给活人的时间尚且不多,更别说一个将死之人了。”
说完,也不待对方答话,冲他点头示意,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白鹿盯着他急促但不失潇洒的步伐,清瘦挺拔的背影有些恍惚,直到鹿子初轻声开口,他才回神。
“卓总真的已经这么不好了吗?”
白鹿的双眸瞬间黯然失色,缓缓点了点头。
鹿子初又问,“还有多久?”
“医生说,最多两三天。”白鹿说着,突然绷不住了,眼泪簌簌落下,他一把抱住了鹿子初,“子初,你让我好好哭一会儿吧。在不凡面前,我不敢掉眼泪。可是——我、我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
鹿子初心里也难过得厉害。
卓不凡是费明泽的多年好兄弟,白鹿也是他新结交的朋友。
眼下他即将离世,他心里也不好受。
而且由卓不凡的病,由白鹿的痛,总是能够折射出几分自己和费明泽的影子。
鹿子初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自己和卓不凡一样也走了,费明泽该怎么办?
不知道多久以后,白鹿终于收拾好了狼狈的自己,收住了声。
他将口罩戴好,看了一眼鹿子初,目光落在了他的病号服上,心里一跳,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大问题吗,子初?”
鹿子初脸色一僵,复又干巴巴一笑,“没,我怎么可能有事呢?我平日里又不抽烟。真的只是一个结节。”
白鹿这才信了,于是与他告辞。
鹿子初心不在焉回了病房。他想了想,还是给费明泽打了一个电话。
那里他很快就接了,只是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沉默了半天,鹿子初问,“卓不凡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嗯。”
费明泽的鼻音很严重。鹿子初能猜到他得知了卓不凡的不幸,会是什么心情。
最近他特别能够感同身受。
“那你……回来吗?”鹿子初很希望他回来的,不仅看一看卓不凡,也顺便见一见自己。
费明泽哽咽了一下,“我不回了,子初。”
鹿子初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有这样的心里准备,“那便不回吧,我替你送他一程。”
“好。”
费明泽说完,鹿子初以为他要挂电话的,但他没有。
两个人就互相听着彼此的呼吸。
片刻后,费明泽又说,“我真没脸回去见他。”
鹿子初觉得,费明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意志消沉。他都有些担心了。
“你——”
“子初,我真的没脸回去参加不凡的葬礼。”
鹿子初从来没见过费明泽这样,颓废、意志消沉,自暴自弃。他心里生疼,“明泽,我明白的。”
明白他不回来不是冷血无情,而是离开之前,卓不凡看似打趣的一句话,却深深刻在了费明泽心里。
他当真是没脸回来参加卓不凡的葬礼,毕竟对他还没有一个交代。
鹿子初安慰他,“国内的事你都不要担心,我会料理好的。你在那里也不要太拼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费明泽应了一声,“嗯。”
“那我挂了。”
“子初?”在鹿子初将要挂电话之际,费明泽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你没有话和我说吗?”费明泽说,“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