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细雨,残荷满塘,轻罗薄衫,独依凭栏,此情无期,空有哀殇,寸寸成灰,泪已干,香魂又寄何处?
望着一波被雨水拨乱的湖水,她的目光如同那枯黄衰败的残荷一般,空洞无光,萧索凄漓。
回想那一日,见他落下山崖,她痛的肝肠寸断,本欲相随,却被莫天谨给打昏,带了回来。
再次醒来,触目眼底的是宝宝们眼中的盈盈泪光,听入耳中的是宝宝们稚嫩嘶哑的哭声,他没了,可宝宝还需要她,她又怎忍心再次寻思死,况且,她相信,他还活着!
“玥儿——”身后一声轻唤,饱藏太多柔情与无奈。
而她,只是置若罔闻,趴在栏杆上,痴痴地望着远处,目光虚无缥缈,呆滞无光,身上已经被溅入的雨水,湿了大半,冷风吹过,憔悴而消瘦的脸,更显苍白。
“这又是何必呢?”细微飘渺的一句,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脱去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而后有些为难地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日之后,莫天谨十分清楚,她绝对不会放弃,便果断地在邺城置办了一处宅院,安顿玥儿住下,果不其然,她一醒来就不顾一切地奔到莫辰逍坠入的那条河旁,沿着河岸寻找他的下落,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最后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她才倒了下去,被带回来。
而后这寻找从不间断,只是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亲自去寻,拓跋睿以及云狂等人都派了人去寻,直到今日才有了些眉目,这也就是他此刻来找她的意图所在。
“玥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踟蹰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沉,毕竟这事应该让她知道。
终于,他的话让她有了反应,转过头,麻木地看着他,似乎在静待下文,自从那日她晕倒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云狂说她是患了暂时性失语症。
“去江边。”他沉着声音,眉宇间又恍如当初,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
看着他的口型,她猛地站起身子,衣服顺着肩膀滑落,脸上几缕湿发服服帖帖地粘在上面,手上一阵温暖,不等她再有反应,他便已经将她冰凉的素手包裹在手心里,拉着她一同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雨,越下越大,打在车棚上,发出凄凉的声音,消瘦的脸,苍白而没有半分表情,目光呆滞,只有双手冰冷地紧紧交错一处,捏地骨节泛白。
雨,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几天,地上太过泥泞,马车一路颠簸,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江岸边。
雨水打在江面上,被起伏的波浪吞噬,江岸边,七八个人正围着一具刚刚打捞上的尸体,目光朝着马车的方向望了过来。
莫天谨先撑着伞下了车,而后将龙玥扶了下来,油纸伞下一男一女,神情清冷地朝着那具已经腐烂的面目全非的白衣男尸走了过去。
“我已经派人去叫云狂过来验尸了。”两人伫立久久,也不见龙玥有任何反应,莫天谨低沉的话语打破了只有雨声的死寂,看向她的侧脸。
只见她目光呆滞,好似根本没有听见莫天谨的话,全部的心思都在那具尸体上,没有上前,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只是突然转身,大步走向雨中。
“玥儿……”他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紧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将伞递了过去,遮在她的头顶。
“他—不—是!”她有些生涩而坚定地开口道,在莫天谨还未反应过来前,撇开他的手,朝着雨中奔跑而去。
脸上,冰凉的不知是泪,还是雨,全身被雨水淋湿,好冷、好冷,不顾一切地奔跑,听不到身后的喊叫,茫茫天地之间,唯有她一人而已。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摔倒在了泥泞着雨水中,感觉不到疼痛,手上、脸上、衣服上,沾满了污浊的泥水,抬起头仰望天空,落雨纷纷,不甚美丽,她突然想笑,就这样,可怕的笑声溢出口中,回荡在茫茫秋雨之中,任由那雨水将整个人掩埋。
当她无力地瘫倒,只记得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醒来,她不是玥儿,不是半夏,唯楚凤儿一人而已。
秋去冬来,转眼已是寒冬腊月,天地之间,白雪皑皑,北国的冬景总是那般壮丽而宏伟。
阴暗而宽阔的石室内,在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口石棺,棺盖半开半合着,里面隐隐有些难闻的味道和什么声音。
“云狂,我听说这半年来拓跋睿死缠烂打,攻势猛烈,琦玥那丫头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了?”石门的机关被打开,两个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的男子,并肩走了进来,说话的人正是花仟少。
“恩,已经定于下月完婚,直接册封为后,并立半儿为太子。”云狂一脸悠闲地说道,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石棺里面。
“什么?那小家伙不是楼主的儿子吗?拓跋睿这小子也太有度量了吧,居然肯立别人的儿子为太子。”花仟少故作震惊,很高调地鬼叫道。
“自古帝王爱美人,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更何况如今琦玥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北国的那一段,自然认为孩子是拓跋睿的,而北国百姓亦有所闻睿王奉旨完婚一事,现在不过是让这件事……”云狂的话还没说完,从石棺内便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钳住了他的手腕,惊得他连忙拍了拍胸口。
“楼主,你诈尸啊,被你吓死了。”
“又诈尸了?”花仟少侥幸一笑,赶紧躲远一些,还好他没站的那么近,这下云狂要倒霉喽。
“是不是也想和我一样,尝尝机体重生的乐趣?”沙哑的声音传来,却带着颇不以为然的镇定从容,甚至有些玩笑的意味。
“算了,楼主,此痛非常人能人,属下可受不了,您还是安分修养吧,等云狂早日把药配好吧。”云狂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说话间,紧忙将那只血淋淋的手,扯了下来,放回到了石棺内。
花仟少上前瞧了瞧此刻莫辰逍的模样,饶是自持力再好,也不禁一惊,怪不得他不让那丫头知道他还活着,这样的他该如何面对她啊。
只见那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全身地肌理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破碎,又迅速的愈合生长,他的身体棺材底浸泡着一层浓厚的血水,人形的物体就躺在这血水之中,身体在破碎死亡与复苏重生之间不断地徘徊。
“怪不得君楼主一直犹豫要不要将这绝殇**交给你,要不是机缘巧合,一身内力尽散,或许……”怎么说,诅咒自己的主子都不大好吧,花仟少没再说下去,反而是莫辰逍,并不在意地接道。
“否则,我早死了。”
“云狂,药配的怎样了?”他的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偶尔还会间断一小下,或许嗓子裂了,也可能是舌头开了,他们已经习惯。
“还差一味,南海龙珠,已派人先去探路,明日赤玦便会亲自带人去寻,我想不足一个月,应该就可以配成,只是,这药是否能治愈你体内的伤,云狂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云狂说着,眸子暗淡下来,连声音都跟着小了下来,石室内又是一阵沉寂。
三个人都十分清楚,若是失败,那么莫辰逍所忍受的这一切痛苦,都如一江春水付诸东流。
“罢了,事在人为,命由天定,想办法拖延住拓跋睿册后的时间,若她真的失忆,而我终究逃不过这大限,拓跋睿到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莫辰逍的声音再次响起,终于打破这沉寂。
她的幸福,如果他可以守护,定然不计所有,如果不能,也希望有人可以代他……
北国的二月,依旧是大雪纷飞,如鹅毛一般,洁白、轻柔。
此刻的龙玥本应坐在昭凤宫中,成为拓跋睿的皇后,可不知怎么,大婚前夕,北国皇上突然患了一种怪病,至今不得医治,无奈,册后大典只能暂延。
推开窗,阵阵凉意穿透她的罗裙,刚刚挽好的发髻被风吹乱,放眼望去,竟然是一大片梅林,全数开放,粉白相间,生机勃勃,好不惊艳。
梅香扑鼻而来,龙玥诧异地站窗前。
这里何时多了片梅林,她怎么一点都不曾察觉?
真是奇怪!
随手拿过屏风上的貂裘,披在身上,她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迎着风雪,踏进那片梅林中,一切犹如幻境般。
疏技梅花阑,香瓣舞纷飞,苔枝缀玉,被风吹散而残舞的梅瓣一片片撒在她的貂裘之上,几瓣拍打在她颊上,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接下几瓣于掌心,置于鼻间轻嗅,这个味道……
“玥儿——”伴着一声温柔而深情的呼唤,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手掌攀上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她的背抵在他结实的胸膛前,身子猛地一震,手心中的花瓣,被风拂去,低头望向那双手外罩着的素白衣袖,她闭上双眼,一颗泪缓缓滑落,而后亦如那飘散的花瓣,被风吹散。
“你是什么人,我不是认识你,放手!”这一句,不才应该是她的台词吗?可为何,话到了嘴边,竟怎么也说不出声来。
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来,他的笑再度映入她的眸中。
“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巴掌,响彻梅林,五个鲜红的指印,顿时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
“玥儿——”他先是一愣,而后好似瞬间明白过来,嘴角依旧扬起那般宠溺温暖的笑。
眼眶通红一片,粉嫩的唇瓣微微颤抖,却始终发不出只言半语,她望着他,潮湿的眼眸中,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愫。
素白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她踮着脚尖,就这样狠狠地吻了上去,好似要夺了他的呼吸,吻得密不透风,半带着惩罚似的撕咬,泪水混着血腥的味道,缠绵在那个吻中。
紧闭着双眼,她的身体还在颤抖。
他知道,这样撕咬的吻,不仅仅是对他的惩罚,更是证明他的存在。
心头一软,眼眶湿红着,一手捞起她的腰肢,任由她撕咬发泄,直到她累了,无力了,他又强吻了回去。
纷飞的雪,夹杂着粉白的花瓣,漂浮在这梅林之间,千言万语,尽融在这深情一吻之中。
同样睿智聪明的两个人,一个假装天人永隔,一个则打玩失忆把戏。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此不过为了让另一个更加好过。
莫辰逍之所以假死,就是怕龙玥看到那样的他,日夜伤心,为其担忧,若是他能死里逃生则好,若是不能,反而让她与自己承受了份本不该承受的伤痛,倒不如一切均有自己承担,只给她一次绝望。
如此精心的计谋,自然可以瞒天过海,她信了,她真的信了,可直到那具男尸的出现,她才发现事有蹊跷。
其一,虽然云狂终于找回了莫天漓,告诉了他,他与莫辰逍是亲兄弟的事情,并助其登上皇位,可沧浪楼楼主之位,却还一直闲置,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江湖规矩。
其二,那具男尸身上的伤痕均与莫辰逍当日所受无异,可她既为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又怎么会不懂一些基本的法医常识,只要细微观察,就能发现不对那伤口明显不对。
其三,以云狂的忠心,绝对不会在她都到达现场之时,他还没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根据这一系列推理,她终究得出结论,莫辰逍根本没有死,并且云狂知道内情,所以她便将计就计,演了这场戏。
当然,这所有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而莫辰逍没有死,也是她的期盼,最后定下结论,还是在册封大典前夕,拓跋睿突然大病,试问这普天之下,能有此手腕之人,寥寥无几,而云狂便是其一,这也就更肯定了她的想法,莫辰逍定然没有死。
可是她一直没有揭发,因为,她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会回来找她,所以她在等,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归来。
雪海梅林,路尽隐香,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们亦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将她拦腰抱起,笑着朝着卧室走去,又是一室旖旎,满堂馨香,与男女之事无关,只是与爱有染。
这一次,他纵容她在上,对他惩罚。
“玥儿,可还恨我?”**半退,他将她圈入怀中,唇瓣贴在她的耳侧,柔声问道。
“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辰逍,你还会负我吗?”侧过眸,望向他的眼,她字字清晰,缓缓而道。
就算她已经知道答案,可还是想要听到他的亲口回答。
“玥儿,对不起,从今以后,我莫辰逍定不会再负你的相思之意。”深情对望,在她的眉间印下温柔一吻。
“那好,我要做你的皇后。”带着几分稚气,她突然转换了话题,还在为那日的白衣耿耿于怀。
“不,我的皇后只有尹千雪一人。”他深深吐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哀伤,拒绝了她,他说的十分认真,认真到让她信以为真,径直愣在那里。
“你……”她愤然抬手,却被他招架住。
“嘘……我还没有说完。”温润的指肚封住了她的唇边,他笑着继续说道。
“可我已不再是皇上,所以我要你做我的妻,一生一世,只做我莫辰逍唯一的妻子。”再次将她圈入怀中,他又怎会不知她还在为那日的白衣介怀。
“辰逍……”
幸福之感无言以诉,她静静趴在他的怀中,就在还要说些什么之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两颗胖嘟嘟的小脑袋,齐刷刷地伸了进来。
“半儿,夏儿……”龙玥脸上一阵通红,紧忙拉了拉被子,将两个人严严实实包裹了进去。
“娘亲,田七爹爹……”两个小家伙,紫葡萄似的眸子,忽的一亮,推开门,将要往里闯。
“站住!”龙玥及时喝止住两个小家伙的步子,一阵头疼,这个时候,他们两个是怎么闯进来的?
“娘亲,你凶宝宝,田七爹爹回来了,半儿要和田七爹爹玩。”两个小家伙,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地立在原地,努着小嘴,幽幽抱怨道,已经好久,娘亲没有这么凶他们了,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半儿乖,田七爹爹还有些话要和你们的娘亲说,一会再陪你们玩,好不好?”莫辰逍单手撑着头,笑眯眯地望着地上那两个小鬼头,心底各种甜蜜,要是能把田七这两个字去掉,或许会更好一些。
“不好,半儿,也要和田七爹爹,娘亲一起睡觉觉!”半儿说着,便要拖鞋往床榻上爬,着实给龙玥吓了一把汗,还好夏儿反应及时,紧忙将哥哥拉了回来。
“哥哥,我们现在不能和田七爹爹还有娘亲玩,田七爹爹和娘亲要给夏儿弄出来个小妹妹呢!”夏儿稚嫩的声音一出,只见床上那两人,脸色刷的一下全黑了下来,被擂的外焦里嫩。
“是奥。”半儿若有所思,允着胖乎乎的手指,点了点头,又一脸不甘地瞅了瞅娘亲和爹爹。
“半儿不要妹妹,半儿要弟弟,娘亲和田七爹爹给半儿弄一个弟弟吧。”半儿此话一出,立刻遭到了夏儿的强烈反驳。
“不嘛,不嘛,夏儿要妹妹,妹妹……”
“弟弟……”
“妹妹……”
“……”看着两个小家伙僵持不下了,床上的两人满头黑线,无语中,而后隐隐听见门外传来浅浅的笑声。
“云狂——”莫辰逍暴吼一声,现在终于知道两个小家伙,是被谁教坏的了,原来是云狂这家伙。
“咳咳……这个,那个,楼主啊,不管我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了哈!”话刚出口,云狂便一溜烟地跑的无影无踪了,自己家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辰逍……”龙玥红着脸,很是为难地看向莫辰逍,两个宝宝的争吵根本没有因为爹爹的怒吼而停下来,还在喋喋不休。
“半儿,夏儿,只要你们马上乖乖出去玩,爹爹答应你们不但给你们弄个弟弟,还有个妹妹,怎么样?”莫辰逍笑着诱惑道,却遭来龙玥一顿白眼。
“好!”两个小家伙开些地异口同声,而后手牵手,蹦跳着离去,将门关上后,只听外面传来击掌的声音,接着是两个细小的脚步离去声。
“娘子——”终于打发了两个娃娃,莫辰逍突然很腻人地唤了一声。
“啊?你干什么啊?”龙玥被弄的一愣,却见一个强壮的身躯压了过来。
“我可是答应了宝宝,要给他们生个弟弟还有个妹妹的,所以,我们要继续努力啊。”柔软甜蜜的话语还回荡在她的耳边,他的吻已经细密落下,又是一室旖旎……
若爱相守,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文完!
祝所有亲,都能找到一心之人,可以执手不弃,谱写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