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路驰欢觉得自己应当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的。
毕竟——
他又不是什么魅魔转世。
而且虽说主世界的斯图卡·流明曾向他表明过心意，但那或许是因为自己omega的身份以及顿森军校的一段经历，而这个支线世界的斯图卡·流明从未去过顿森军校。
甚至因为这个世界的自己早早夭折，因而从未与“他”见过面。
两者的人生轨迹就如同两条交错的线般，虽说偶尔有那么一个点重合，但绝大部分经历却依旧是相互平行的，互不相同的。
所以。
路驰欢也没有自大到、以为这个世界的斯图卡·流明也会爱上自己，如果不是外面那鲛人提起，他或许永远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他定了定心神。
倒是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倚靠在了那门框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则是颇有几分百无聊赖地拨动了下那用宝石与珍珠编织而成的繁复珠帘，圆润的珍珠与剔透的宝石互相碰撞，继而发出了声清脆的声响。
这点细微的动静并没有谁注意到，因此外面的争吵仍在继续。
路驰欢轻轻啧了声。
他觉得外面那鲛人说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斯图卡·流明好歹也是鲛人族的皇帝陛下，自从坐上了王座以后、他为了守护鲛人族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时间以及精力，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没有其他的半点私心。
此外。
这么些年来他困守在斯图海，再也没有踏足其他星球半步。
要知道这个人从小骨子里就带着几分浪漫以及自由，当初在主世界的时候也曾经对他说过，想要到宇宙中的其他小星球上走走停停。
见识更多的风土人情。
不想成为被鱼缸困住的观赏鱼，想要来去如风。
然而。
现在的斯图卡·流明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甚至以他的能力大可以一走了之，但他依旧是承担起了当初那个千疮百孔的鲛人族。
这样的人……
无疑是值得尊敬的。
然而瞧瞧对方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斯图卡·流明的父母以及兄长若是在天有灵的话、肯定会死不瞑目，这简直是往斯图卡·流明的心口上戳刀子，引爆他的雷点。
谁都知道……
斯图卡·流明的父母以及亲人都死在了当初那场血腥的变故中，仅仅只有大皇子逃过一劫。
而斯图卡·流明嘴上虽然不说，但他肯定希望自己的亲人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倘若有投胎转世的话，也希望他们来世平安顺遂。
而方才那鲛人所说的那句死不瞑目，无疑是句恶毒的诅咒。
对方就不是来好好说话的。
这样的态度不仅不会让斯图卡·流明同意他们的请求，反而还会直接将对方给激怒。
果不其然。
那话音刚刚落下不久。
一阵冰冷的精神力就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般卷席而来，四周装饰用的珊瑚、海葵以及洁白的蚌壳在这股巨力的作用下震颤不止。
路驰欢因为距离得不算太远，所以也受到了一点冲击。
但幸好他迅速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两股精神力互相角逐并且消融，倒是减缓了带来的影响。
路驰欢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看向门外，那双漂亮的杏核眼略有几分明亮，此时如同只好奇的猫般看着门外的热闹，唇角的弧度向上翘起。
似乎是觉得有意思。
他身旁的珠帘被斯图卡·流明的精神力掀得叮叮当当作响，但却并没有打搅他的兴致。
门外不远处的那几个鲛人并没有路驰欢这么的幸运。
他们距离得又近。
外加上斯图卡·流明释放精神力时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因此几个呼吸之间他们便是被那股精神力猛地掀翻了出去，一连撞断了好几丛艳丽的鹿角珊瑚才是滚落到了地上。
似乎是撞得太狠。
以至于停下来以后他们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嗽，之后更是颇有几分狼狈地吐了几口血。
那精神顿时萎靡不振。
再也不见方才那副嚣张的气焰。
斯图卡·流明见状，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那几个鲛人的面前。
他身上的戾气尚且还未消散，那深红色的眼眸就好似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般，让人不敢轻易直视，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厌恶以及漠然。
“是不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脾气太好了，以至于你们都忘记了…我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样子。”
“我才是鲛人族的王。”
“你们的确可以提出任何建议，但要不要采纳是我说了算，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胆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的。”
说着。
斯图卡·流明冷冷地笑了声，那双眼睛里不见任何温度。
“你们应该庆幸今天晚上我的宫殿里有客人，我并不想让他见到什么血腥的场面，所以才会留你们一命，仅仅只给你们点无伤大雅的小教训。”
“传令下去——”
他偏过头对着已然是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鲛人侍从说道，“让护卫队进来，将这几位长老带入禁闭室里面、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反思。”
“如果半个月以后依旧想不明白的话，那就再反思半个月。”
那几个鲛人长老听见这话，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铁青，要知道他们在鲛人族中还算是有点地位，现在却是被斯图卡·流明堂而皇之地送入禁闭室里关起来。
这叫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你！”
他们咽下了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以后，又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斯图卡·流明所在的方向。
原本他们是打算破口大骂又或者打感情牌的。
然而。
对上对方那双怒极反笑的猩红双眸以后，整个人就好似被什么大型野兽盯上了般。
不禁后背冷汗直流。
原本想说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
即便他们想在护卫队来之前站起身来、并且维持自己的体面，但斯图卡·流明的精神力却依旧压得他们动弹不得，完全无法从地上爬起。
因此在那鲛人侍从叫来了护卫队以后，他们也只能颇为狼狈地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然后宛如游街示众般地被带往禁闭室。
其他鲛人看过来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就如同针扎般的刺痛，他们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
一想到事情的始作俑者，那目光里也含着浓烈的恨意。
这简直是……
奇耻大辱。
先前斯图卡·流明的父亲尚且还在世的时候，从未给过他们如此难堪，这让他们不得不反思，当初同意斯图卡·流明登上王位的举动，对于他们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
庭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斯图卡·流明面无表情的冷哼了声，指节微微攥紧。
他的心中好似藏着座已经爆发过的火山，滚烫通红的岩浆代表着他尚且还未消散的怒意。
他并不想顶着这副难看的样子出现在路驰欢的面前，因此便是在宫殿门口站了一会儿，想要把自己这通身的戾气全部压下去。
倒是里面的路驰欢等得不耐烦了，他抬手撩起珠帘。
那双杏核眼泛着粼粼的光，看起来就如同春日里的湖水般，说话的声音里则是含着一点笑意，“愣在门口干什么啊，怎么还不进来。”
斯图卡·流明这才是回过神。
他罕见的有些局促。
大抵是担心路驰欢看见了自己方才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因此这会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路驰欢面上的表情，确定对方的目光里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厌恶以及抗拒之色以后，这才是顺从地跟在路驰欢的身后，并且进入了宫殿。
“你刚才……”
“有没有听见什么？”
他坐在软榻上以后身体却依旧没能放松下来，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一旁的软枕，然后才颇有几分迟疑地开口询问道。
路驰欢并没有隐瞒。
他给斯图卡·流明倒了杯热茶，让他抿上几口缓和下情绪。
然后才坦白道，“就听见外面似乎是有人在和你吵架，说什么神级机甲和深仇大恨，但距离得有点远，所以没怎么听得太清。”
斯图卡·流明松了口气。
他并不喜欢长老们把路驰欢当做是迷惑他心智的妖精亦或者是祸水，所以路驰欢没有听见那几句话，倒也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其实也不过是老调重弹而已。”
他垂下了银白色的眼睫，轻轻吹了口略有点烫的茶水。
淡淡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睑下方，倒是衬得他整个人颇有几分庄肃深沉，声音则是略显疲倦。
“那几个长老自打知道神级机甲的事情以后，野心就膨胀了起来，到现在依旧是不肯放弃攻打其他小星球，即便我已经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但他们却仍旧是不死心。”
“所以这回甚至不惜用言语威逼我，想挑起我的仇恨。”
要是不恨。
那也是假的。
但是当初攻打他们鲛人一族的主谋基本上都被他杀了个干净，目前其他小星球上生活的也仅仅只是些安居乐业的平民而已，他们对上层的决策一无所知，也不曾参与其中。
因此斯图卡·流明也是绝不可能把炮灰对准他们的。
他从不喜欢滥杀无辜。
想到这里斯图卡·流明的唇角勾起了抹讽刺的笑容来，“战争是要用大量族人的鲜血以及性命堆砌起来的，鲛人族好不容易才恢复成如此热闹繁华的局面，谁若是想要破坏——”
“我绝对不会轻饶。”
对着其他小星球发动进攻，一看就知道是一笔百害而无一利的买卖，甚至还会让鲛人族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长老会昏了头似的劝服自己。
难不成是想趁着神级机甲在他们的手中，重现开国皇帝时的荣光么，这也的确是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们心心念念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
斯图卡·流明是不会答应的。
路驰欢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斯图卡·流明的后背。
仔细思考了一番以后才是放软了声音回答道，“那几个长老说的那么的轻松，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高高在上惯了，外加上提出建议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真刀实枪的上战场却是需要你来做，所以他们没什么心理压力而已。”
“他们不把认认真真生活的普通人的感受放在心里。”
“也不知道这生活中的平静与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这才想要把所有人卷入到仇恨之中。”
“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你心中的恨意虽然也难以消除，但是你却比他们善良，也会把鲛人族的子民放在心上，努力试图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所以不要被他们左右。”
他的话似乎是说到了斯图卡·流明的心坎上。
以至于这会儿斯图卡·流明好似是没有骨头般，顺势躺到了路驰欢的大腿上，一只手则是抓住对方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贴了贴。
整个人就好似是远航归来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般。
“你说话怎么这么中听。”
他闷闷地笑了声。
到这会儿眉眼间的苦闷以及怒火才是彻底消散。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甚至显现出了几分开怀之色来，手指也忍不住揉了揉心口的位置，“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舒服了些许。
“要是能早些捡到你就好了。”
“有你在我身边，我估计自己即便是再听那些长老们倚老卖老又或者威逼利诱也不至于太生气，反而还能多活上个几年时间。”
没办法。
他并不是权力欲很旺盛的人。
当这个皇帝陛下也只是责任使然，因此每当他遇上头痛不已的事情，都会怀疑自己会不会短命。
而有路驰欢在身边。
他想必可以过得轻松些许。
因为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这具皮囊下那个真实的自己，直击他的本质，所以他也不用费尽心思地伪装以及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过。
听见对方的话。
这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先前在那座沿海城市的祭祀礼上遇见的混血鲛人，对方也是这般直击他内心中的病灶，无比深入且熟悉地剖析他。
原本他还想把对方带回他们鲛人族来，然而那混血鲛人却是狡猾得如同只小狐狸般。
不仅从自己的手中救下了同伴，而且还用假的手环将了他一军，让他恼羞成怒的同时却又有几分茫然。
对方简直像是个谜团。
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抽丝剥茧，将对方探究个明明白白。
虽说。
自从路驰欢来到自己身边以后，斯图卡·流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对方了，但此时对方的面容从他的脑海之中掠过以后，他又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被假手环骗的事情。
于是他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也不知道……
对方现在在什么地方？
如果他能把人抓住的话，肯定要让对方只能愚弄鲛人之主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路驰欢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点冷，但他也并没有往斯图卡·流明的身上想，只以为是降温了而已。
这会儿。
看在斯图卡·流明刚被人往心口上戳刀子的份上，他并没有把人从自己的大腿上推开。
反而是抬手理了理对方那略有些凌乱的银白色发丝，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和，“你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之前我也听鲛人侍从们背地里偷偷的夸你来着。”
“所以族里的鲛人们肯定会支持你的决定的。”
“不要把那些长老们放在心上。”
斯图卡·流明的耳朵尖略微有点泛红，他喜欢听路驰欢在自己的耳边絮絮软语，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有被人好好地放在心上。
他喉结滚动了下。
心中压抑的那份感情虽说并不指望能开花结果，但此时却依旧是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个绿色的小芽。
“要不——”
斯图卡·流明那双深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路驰欢，眸中的情绪如同潮汐般温柔地起伏不定，呼吸此时也跟着乱了几拍。
他故作随意地开口提议道，“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下吧。”
“反正这里床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