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次张不凡把这几首诗全部整理到一封信里,寄给妈妈炫耀,没想到被爸爸抢先拦截,看完之后,直接就撕掉了,后来她也不好问张不凡究竟写了什么,所以也有点好奇。
“门掩黄昏雨欲狂,书中书外两迷茫。心头错负千般意,纸上空余一缕香。天籁有情招晚雨,稚儿无计泣斜阳。纵然曾是魂如雪,为觅知音亦断肠。”
宋扬哇地叫道:“真是你写的?”
“是。”
连宋依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宋校长若有所思:“心头错负千般意,纸上空余一缕香,天籁有情招晚雨,稚儿无计泣斜阳。这都是紧扣书中的吧。”
“是。”
“格律挺严谨,对仗也工整,把你对书中的理解都表达完整了?”
“当时我看书时,就是这么想的。”
“这首诗给文毕恭看过了?”
“看过了。”
“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他就我的这个诗的韵脚,也写了一首诗来回应。”
“还记得吗?”
“还记得。”
“那就请你背一下呗。”
“难得少年解我狂,书中试与说迷茫。来时本带深深意,去后当余脉脉香。既已多情歌晚雨,何妨着意悟斜阳。喜知你有魂如雪,足慰平生洗愁肠。”
黄绮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宋校长道:“来时本带深深意,去后当余脉脉香。既已多情歌晚雨,何妨着意悟斜阳。有意思,有意思。这应该就是文毕恭自己对这部小说的自我解读了。”
张不凡道:“是的吧。”
“刚才张秋说,还有谁也写了?非非也写了?”
“是。”
“非非真的也写了?她自己写的?”宋校长强调了一遍。
“是。”
“一定要背给我听。”
“非是痴呆非是狂,情深焉得不迷茫。两颗心有重重意,一页书留片片香。人世元来多晚雨,苍天本自有斜阳。当时只应魂如雪,哪可与君诉衷肠。”
宋扬一脸吃惊。
“情深焉得不迷茫,这句好,这小姑娘厉害。两颗心有重重意,一页书留片片香。厉害厉害,文毕恭是厉害,生了个这样的女儿。人世元来多晚雨,苍天本自有斜阳。这里好象是说,晚雨也好,斜阳也好,都是自然现象,不要过分理解,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感觉她应该是说,人生本来就会充满各种悲欢离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强求。”
“这么说也对,应该就是这意思。文毕恭这女儿,绝了。这种次人家的韵的,越到后面越难写,她还能接上来,还能写成这个样子,真是不简单啊。当然,首先张不凡你不简单,如果你写得不好,他们后面就没有写的欲望了。”
张不凡不知道怎么谦虚,只能点头。
宋校长看看黄绮,忽然狡黠地一笑:“黄老师,您也看过这小说吧。”
黄绮点头。
宋依说:“听懂没有,黄老师,我猜他又要吃不下饭,又要您负责健康了。”
大家都笑,这一招似乎也蛮有效的。
黄绮想了想,也笑笑道:“我明白,那我也次这个韵,也写一首吧。”
宋校长又惊又喜:“真的吗?次这个韵再写一首?太想看了。”
“有笔吗,这个让我直接就不加修改地说出来,我还真没这个本事。”
“您打算现在就写吗?”
“也可以的。”
宋扬道:“那我去拿。”马上就离开餐桌,轻快地走向二楼。
宋校长和宋依都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会儿,宋扬拿了一本漂亮的本子和一支笔下来,给了黄绮。
黄绮拿笔在手,又想了一下,便在纸上写开来,不大一会儿,就把笔停下,说道:“暂时就这么写吧,献丑了。”
张秋一把拿过来,读道:“雨也倾盆风也狂,远山近水两茫茫。”
宋校长赞道:“有声,也有色,有远,也有近,有山,也有水,起句就是好句,好句!”
黄绮急忙表示过奖了。
“夏天未解来时意,秋草方知去后香。”
宋校长点头:“夏日的天空没有理解妙容来时之意,以为是来重温旧情,所以为此准备了一场晚雨,秋天的芳草才懂得,她的离开会是更加芬芳,所以一路萋萋……”
黄绮有些吃惊地看着宋校长,这解读得真是又快又准。
张秋和张不凡对看一眼,这是读了多少遍《这雨》啊!
张秋又读下一句:“莫道春潮催晚雨,应怜娇泣伴斜阳。”
宋校长连连点头:“承接上句,这样的晚雨,不是因为春潮带来的,那只是老天的误会,应该珍惜的,是离开时娇儿在斜阳下的哭泣,那才是最美的风景。没错,雨过了,天晴了,人去了,不管是不是苍天的安排,过去的都过去了,但娇儿哭声所点亮的那一抹斜阳,很美很干净……”
黄绮捧起汤来默默地喝了一口。
张不凡用表情表示了他的惊叹,妈妈的诗和宋校长的解读,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没看懂《这雨》。
宋依有些吃惊地看看宋校长,又看看黄绮,说道:“哥,这小说我家里有吗,我突然感兴趣了。”
宋校长笑道:“不是说不想看小说了吗,又想看了?好,回头拿给你看。”
张秋念出了最后一联:“感君亦有魂如雪,会向蓬山笑一场。”
黄绮说:“不好意思,我把最后一个字给换了。”
宋校长道:“张秋,可以借给我完整的再看看吗?”
张秋离了座位,双手把本子捧到他面前,宋校长接过来,再念了一遍:“雨也倾盆风也狂,远山近水两茫茫。夏天未解来时意,秋草方知去后香。莫道春潮催晚雨,应怜娇泣伴斜阳。感君亦有魂如雪,会向蓬山笑一场。次韵到这个时候也能写出这个样,佩服佩服。黄老师果然大才女啊。”
可能是这个气氛的原因,黄绮脸上露出难得的狡猾来:“宋校长是儒商,才高八斗,那现在要轮到您关心大家的健康问题了吧。”
张秋立刻举手响应:“对的,我就是想要健康地吃完这顿饭。”
张不凡随即也附和:“我也是。”
宋扬跟着举手:“我也是。”和张不凡相视而笑。
宋依说:“大家都举手,我也得凑凑热闹,哥,我的健康问题,还有我的婚姻问题,都看你了。”
宋校长大为吃惊:“健康问题就算了,跟婚姻问题也有关系?”
“我觉得没脸,郁闷,想不开,谈不了。”宋依耍起了无赖。
大家都笑起来,这难得的欢乐气氛,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恨不得在欢乐的基础上加点火,而此时的一致策略,就是指向率先发明以健康问题索诗的宋校长。其实另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了解宋校长爱诗词,就算不挤逼他,他也很乐意凑这热闹。
宋校长假装懊恼地拍拍脑袋:“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意思是我今天要是不写这个,还影响到你们这一批人的健康,还要加上三妹你的婚姻问题?”
集体响亮回答:“对。”答后都在哄笑,包括宋扬在内。
宋校长第一次看到儿子这么融入,也很是兴奋和欣慰,笑说:“我这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啰。好,等等。字脚是狂,茫,意,香,雨,阳,雪,肠或者场。我想想,不许打扰我。”
说着站起来,果然开始认真的冥思苦想。
大家看着他的样子,各自笑着,一边悠闲地品尝美味,一边欣赏他的踱步。
宋校长思索了好一阵后,似乎获得了感觉,他坐了下来,开始动笔在宋扬拿来的本子上写,不太一会就停下笔来,笑道:“有黄老师珠玉在前,我跟在后面捡了一点便宜,张秋,麻烦你拿去读一下吧,写得不好,我自己不好意思读。”
宋扬出人意料的抢着道:“我来吧。”
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下,宋扬拿过本子读起来:“草舞树摇皆欲狂,天涯海角尽茫茫。借来夏雨诉情意,托与秋风吐心香。莫道两情惊骤雨,可知一泣暖残阳。诸君皆有魂如雪,何不举杯醉一场。”
黄绮一边听一边默默地喝着汤,不时轻轻点头。
宋扬读完,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对于中国人来说,冬至是阴至极而阳复始的一天,拥有一年里最长的一晚。这时,正处在张家婚变、李家家变的多事之时,原以为会过得惨淡而凄凉,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拥有的会是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晚上,让这一个料峭风寒的长夜,始于这阵阵笑声。
只是在黄绮的心头,会不会突然想起,在远方,在那半新半旧的宿舍楼里,那个曾经在她的枕边相处了二十七年的男人,会以怎样的心情,一个人渡过这漫漫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