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镇。
镇外义庄。
往日大开的大门,今日关的紧紧的,墙头蹲着一只肥猫,肥肥的橘猫,享受着午睡。
风吹过,也要抚摸大肥猫这上等的毛毯。
猫毛倒吹,像芦苇荡散开,露出粉嫩的皮肤。
院里喊道:“肥猫,下来吃饭喽。”
当当当!
勺子敲着盆,召唤熟睡的肥猫。
肥猫伸了个懒腰,伸出爪爪磨了磨,再望了一会儿远方。
没有来客,就没有归途。
轻盈的跳下墙头,慢条斯理的来到一个中年人面前。
是面老的文才,他放下盆盆,猫粮铺底、鸡肉加盖。
比他的饭碗里的捞面条还要香。
“哎呀,肥猫啊,你今天有好吃嘞。能不能让我尝尝?”
肥猫斜愣了文才一眼,他讪讪得收回筷子,“不给就不给嘛。不过,你的饭好香啊,也不知道师弟哪儿弄来的,蔗姑给你煮鸡胸肉,都没我的份儿。”
说着,饭也不香了,扒拉几口面条,碗筷放在一边。
摸着肥猫柔顺的猫背,文才自言自语:“秋生都好些天没来了,蔗姑又不许我出门,好无聊啊。”
“师父和师弟去哪儿玩了,都不带我玩。”
“我上次回山门,也就呆了一个星期,他们怎么这么慢啊。”
“喔~”
文才贱兮兮的凑到肥猫跟前,鬼头鬼脑道:“你说,师弟是不是在外面有小野猫了,不要你了?”
肥猫翻了个白眼,屁股朝向文才,继续撕咬着鸡胸肉。
“肯定的。”
文才煞有其事道:“不然为啥没回来,我听白玉楼的姑娘们说,男人不着家,八成外面有人。”
“哎,你可是师弟明媒正娶的、过了门的……呃、猫。”
肥猫瞪了文才一眼,烦躁的甩甩头,盆盆里剩的几块鸡胸肉也不吃了。
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窝着睡个回笼觉。
越说越兴奋的文才,哪肯放弃新话题,正要追上去,就听到蔗姑叫他。
“文才!”
文才一激灵,麻溜的起来,挥着手,“蔗姑,这儿呢、我在这儿。”
蔗姑站在二楼窗口,她久视着远方,也没瞧他,吩咐道:“你去镇上把秋生叫来。”
“真的啊。”
文才一蹦三尺高,高兴的推开大门跑了出去,就怕下一秒蔗姑变了主意。
他好久没有出门了,蔗姑也不让秋生来,天天和肥猫说话,都成怪人了。
文才严重怀疑,肥猫到底会不会吐露人言。
他一走,肥猫悠悠的起身,自顾自的走回来吃粮。
不过,现在不重要了,他去找秋生喽。
文才觉得,路上的风都是轻松的,穿过林子,奔上几刻钟来到镇上。
“咦?”
文才放缓脚步,镇上怎么没人?
空荡荡的街道,安静的住户,没有一个人上街走动。
他突然眼前一亮,莫不是兰桂芳来了。
“这个秋生,又扔下我去看戏。”
愤愤的加快步伐,他要谴责秋生的行为。
冷清的街道,关门的胭脂铺。
文才一愣,扭身看向对面,怎么青楼也关门了?
不是兰桂芳?
难道是《电声日报》报道的大明星?
万街空巷的大明星,是不是胡蝶啊?
旁人夸她,十分之五六若宝钗,十分之二三若袭人,十分之一二若晴雯。
他还没见过如此奇女子呢。
好好奇啊。
揣着激动的心,文才没有多想,折身去清风街16号。
咚咚咚!
秋生敲响房门,喊道:“秋生、秋生,在不在?”
嚯——
房门猛然打开,秋生一把将文才拉了进来,手指放在唇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秋生掩着门缝,向外观察,街坊有三五个趴在窗帘、门后窥视。
轻轻关上门,反锁住门,他才松了口气。
转身看见文才双手举过头顶,几个人拿枪对着他。
秋生连忙上前,安抚道:“自己人,把枪放下。”
持枪人却看向屋内受伤的中年人,见他点头才收了枪。
“秋生,他们是谁啊?”
文才害怕的躲着几人审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秋生闪烁其词,转移话题道:“蔗姑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哦,蔗姑让我来找你,回义庄。”
被人用枪指着,他都忘了正事,文才兴致勃勃道:“秋生,胡蝶来了吗?还是兰桂芳啊?”
“没啊。”
“街上的人不是去看胡蝶的?”
秋生眼神怪异的看着文才,“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算了。”
秋生摇摇头,没有解释,对几个人说道:“你们在这儿待着,不要出去,厨房有吃的,这么……”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怎么称呼受伤的中年人。
“姓陈,叫我陈先生就成。”
推了推圆框眼镜,陈先生笑道。
“陈先生,药呢,我会尽快找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出去的为好。”
“我需要回义庄一趟。”
陈先生谦虚的笑了笑,“当然可以,希望秋生能为我引荐尊师。”
“等我师父回来再说吧。”
秋生拉着文才离开家,他们一离开。
一个糙汉子忍不住上前,“陈先生,你真的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王大力!”
陈先生全然没了好脸色,苍白的脸上尽是严厉。
“秋生救了我们,冒着风险收留我们,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不要因为年纪就瞧不起别人,倚老卖老!”
“你还有脸站出来,要不是你擅自行动,他们能发现我们吗?”
“无组织、无纪律。”
“幸亏没折了弟兄,不然不用回去,老子第一个枪毙了你!”
王大力面红耳赤,羞愧的低下头。
清风街16号趋于平静,路上的文才闹腾了,他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秋生,他们是谁啊?”
“远房亲戚。”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远房亲戚。”
秋生魂不守舍,也没再回答文才。
他很纠结,也有些后悔,不该去隔壁镇子,救回几个烫手山芋。
自从楼大龙消失不见,任家镇就失去了庇护。
党国政府派兵接管附近城镇,军队随城驻扎。
本以为是太平日子要来了,没曾想却更乱了,大量空降的长官,扼住各个部分的脉络,巧立名目,搜刮金银财宝。
商人换了一轧又一轧,比割韭菜还频繁。
直到商人榨不出油水,就把目光投向了百姓。
他们不做生意,不好拿捏?
先下了盐商,充为国有,再涨价集中售卖。
人不吃盐会死人的,只能去买盐,那就惨了。
不好意思。
你出了门,要交钱。
你走的路,要交钱。
你吃的饭,哦,你不吃饭?也要交钱。
你看了人,要交钱。
只要出了门,有办法让人交钱。
这也是文才被禁足的原因,而秋生救的人,党国正在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