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褚婴安置在了自己的车里,车里开了空调,很暖和,但是外面施工的声音吵得两个人都无法入眠。
女人别过头,视线一直落在远方的光亮里,碎石和沙土扬起的灰尘在光的笼罩下有了具体的形状。
她看着远处的废墟心里五味杂陈,她是江晚的心理医生,后来又成了她的好友,他们做心理医生的是不可以和患者成为朋友的,特别是江晚这种有严重心理疾病的患者。
她记得她刚接诊江晚的时候,女人被幻觉、臆想,和身体上的痛苦折磨的奄奄一息,那个时候她作为心理医生,也觉得她不太能活得下去。
但是生命很顽强,那么痛苦的心理疾病真的被她硬生生的扛了过去,她是她诊治的同样程度的患者里面唯一活下去,并且几近痊愈的人。
有时候回过头想想,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就是这么一个坚强勇敢的人,谁能想到打败她的最后竟然不是疾病,而是人祸。
她足够勇敢,也足够坚强,她尽她所能的做了一切,但是不够幸运。
上天将磨难都赠予了她,却没能给她一颗回春丹,冷眼旁观的看她溺亡在这个阴霾的世界里。
恍惚之间,褚婴的胸口好痛,她想她大概是病了吧。
沈俞默默的给女人披了一件衣服,轻轻的抚摸着女人的发丝,“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
褚婴依旧沉默,沈俞慢慢的靠近女人,小心翼翼的亲吻着女人的耳廓,连呼吸都散发着虔诚,“所以我们别像他们一样留下遗憾。”
究其,一滴泪珠从女人的脸庞上缓缓滑落。
*
已经第三天了,孟惊蛰带着他的人在里面没日没夜的在挖掘,可那么大范围的爆炸,就连钢筋水泥都炸的了无踪迹,更别说人肉之躯。
傅随晏还穿着来时的那件衣服,他鼻青脸肿的盯着他们的发掘现场,看着那些残骸被拿去鉴定。
目前只检测到了魏正宇和郑珏的dNA,唯独找不到江晚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傅随晏不相信会没有一点痕迹,如果一直找不到那就证明江晚还活着的可能就多一点。
秦秘书带着饭和新出来的检测报告,再次到了傅随晏的面前,耐着性子规劝道,“老板你多少吃一点吧,再这么下去你根本就撑不住。”
男人的唇色发白,扶着太阳穴的手臂微微颤抖,“有新的消息吗?”
傅随晏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一盘存放已久的陈年磁带,哀哀戚戚的,如同一汪死水。
秦秘书把报告单双手递给男人,“魏正宇和郑珏的dNA可以完全确定了,但是江小姐的一直都没有。”
“现场提取到了一种类似于高强度腐蚀酸的物质,经过检验,这种物质完全可以腐蚀骨肉和dNA的作用,所以…”
秦秘书顿了顿,沉着眉将后面的话咬牙说了出来,“我们怀疑,江小姐的尸首可能在爆炸前就已经被溶解了。”
砰——
随着报告单骤然落地,男人也径直的倒在了地上。
傅随晏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有好多人,他死死挽住江晚的胳膊,可是一转身她还是消失不见了。
病房里很冷,监测仪器滴滴答答的作响,傅随晏觉得好吵,迟迟都没有睁开眼睛,直到孟惊蛰闯进来,他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孟惊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寂静而又严肃的沉闷里。
傅随晏身上没有力气,强支撑着胳膊,靠在床头上,费力的发声,“你为什么回来了?”
“结束了。”孟惊蛰的声音比他的穿着还要沉闷,仿佛立刻就要窒息了一般。
“什么结束了?”
“江晚呢?”
孟惊蛰的眉目如刀,他俯视着病床上的男人,攥紧了拳头,不断的隐忍着即将爆发出来的冲动。
“死了。”他说的直白,不留一点余地。
“不可能,不是没有找到她的dNA吗?”床上的男人瞪大了双眸,直勾勾的瞧着孟惊蛰,脸上布满了抗拒。
跟着孟惊蛰一起来的副官见孟惊蛰的拳头攥的青紫,立刻挡在他的面前,向傅随晏解释道,“勘测部门已经可以确定,那里面没有任何存在生命体征的物体。”
即使是没有找到江晚的dNA,也可以确定这场爆炸无人生还。
“傅随晏,她不会回来了。”孟惊蛰克制不住的愤怒从胸口喷涌而出,“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
她说好不会离开他的,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的!
“不可能,她不会离开我的。”男人如同被霎时抽去灵魂一般,控制不住的嘶吼着。
孟惊蛰看到傅随晏的这副样子,险些再次忍不住手,幸好后面沈俞带着医生护士过来,不然傅随晏肯定少不了要再受他的拳头。
接连半个月,傅随晏都没有出门,他把自己关在苏宅里,那里到处都是江晚的味道。
他喝着最烈的酒,抽着江晚曾经抽过的卷烟,呛人的玫瑰味浓烈的袭击着他的肺,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说不清楚到底是痛苦还是欢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片刻心安。
这期间很多人都来找过他,他一个都没有见,他很累,不止身上,心里也是。
有一把刀在他的心脏上反复的割据,每一式每一寸都把握的刚刚好,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沈俞带着陆捷找到了苏宅,昏暗的宅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沈俞拿着从秦秘书那里讨来的钥匙,打开了苏宅的大门。
漆黑一片的屋子静的可怕,陆捷摸索着墙面,找到了控制灯光的开关,瞬间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
男人哪里也没去,衣冠不整的瘫坐在沙发上,脚下是一排已经空掉的酒瓶。
陆捷看着颓唐的男人,怒其不争的冲到他的身侧,拽起他的领子,“傅随晏,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傅随晏吗?”
他不是没见过他失意,相反这么多年陆捷见过傅随晏的太多次失意,在他心里傅随晏应该早是无坚不摧了,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哪怕这个女人有多么重要。
男人撑着疲惫的眸子,缓缓抬眼,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我一点都不想当这个傅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