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试探的问道,“我记得那个美术馆是私人的吧?”
“以前是,后来被傅家给征来了。”司机一脸神秘的,小声说道,“传闻这个江晚是上面那位爷的旧情人,后来去世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女的死在男的最爱她的时候,男的能记着她一辈子喽。”
江晚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车窗玻璃上不知画着些什么,司机见她不搭话,又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出租车停在了傅公馆长街外面的街道上,江晚付过车费后下了车。
她沿着傅公馆标志性的红砖青瓦围墙,一步一步的向里面走去,每走一步心脏跳动的速度就好像增快了一分,这条曾经走过的路她走的很慢。
穿过前面砖红色墙角,就能看到傅公馆的正门,江晚停下脚步,手掌轻抚了一下胸口的位置,缓缓舒了一口气。
再次抬头时,她看到了那块熟悉的车牌,那是傅随晏的车,离她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脸颊莫名的炙热了起来,眼角溢出了些带着温度的水蒸气。
久别重逢,或许是该热泪盈眶的。
车门打开,男人穿着黑色风衣从车上下来,江晚远远望着,男人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单单的站在那里,就难掩那份置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不笑的时候,灰黑色的眸子会显得他异常冰冷,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她刚想喊男人的名字,只见男人俯身探进了车里,一只女人的手臂缓缓的扶上了他的肩,下一秒男人揽着女人的腰,将她一把抱起。
男人垂眼看着怀里娇俏的女人,冷漠的眸子忽的变得温情,仅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江晚感受到了男人情绪的变化。
傅随晏抱着女人的姿势,和低头哄人的表情,她都太熟悉。
江晚望着男人的笑容霎然凝固,眼底顿时泛起了一阵涟漪,胸口压的喘不上气,仿佛如梗在喉。
她甚至都不用上前去确认,她太了解傅随晏了,他怀里的那个女人确确实实是他欢喜的。
曾经的她天真的以为傅随晏这辈子只会低声下气的去哄她一个人,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这是一个维持了多年,却一直未曾放弃的可笑想法,她居然想要傅随晏的真心?
这太可笑了!
江晚的心脏止不住的抽痛,她反应不来,只得用力的咬着不停颤动的下唇。
男人像是察觉到了远处的那抹炙热的目光,忽然转过了头。
错愕中,女人慌忙的转身逃离,她一路飞奔着,根本顾不得脚上是否穿着高跟鞋。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冲上去给男人一巴掌,但是现在…她害怕了。
她宁可欺骗自己刚刚亲眼目睹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假象,宁可自己从来没有回来过,比起死亡所带来的生离死别,她更接受不了曾经那个口口声声说未来只有她一个的男人身侧另有他人。
江晚脸上的泪被风渐渐吹干,她漫无目的在街道上走着,她不敢停下来,好像停下脚步,她的心脏就会跟着停止转动一样。
你说爱吧,真奇怪!有人爱你时爱的死去活来,恨不得把整颗心都剖出来给你,你说他爱吧,你转身后,他佳人在侧,新欢在怀,乐不思蜀,午夜梦回时才会念起你这个旧爱,短暂的哀愁过后,又将你埋在心底,抛诸脑后。
她明白又不明白,抛开情感,她或许觉得傅随晏本该如此,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是该如此。
也许,她应该愿赌服输吧。
江晚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在外面的街道上徘徊了许久,最终才决定走进江边的美术馆。
她脚下的步子很轻飘飘的,就好像自己在梦里一般,看什么都虚幻。
这座美术馆以她的名字命名,有她的剧作,着作,画作以及奖杯和私人藏品,东西多到她都记不清,她透过水晶玻璃似乎是在看一个名叫江晚的女人的一生。
馆口记载着女人的生平,去世的那天便是傅随晏给她下葬的那天。
她的人生是傅随晏决定放下她的那天结束的,在那天傅随晏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宣告她的死亡。
今天是周末,美术馆里的人群熙熙攘攘,他们几乎都会在一个作品面前停下打卡。
那是一幅线稿,论其艺术水平,这幅画稀疏平常,与那些着名画家的画作相比相差千里,却偏偏受这些游客的青睐。
无有其他,仅仅是因为这幅画在整座美术馆里最为特别,因为小众,所以被偏爱。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没有一点标记的痕迹,与其说是一幅,不如说是半幅更为恰当,大片的山茶花开的热烈繁茂,仿佛就应铺满整张画纸一般,却不曾想偏偏只刻意的开了半片。
它就像突然闯进了这个世界,然后戛然而止的消失不见。
他们都赞赏这部作品的独特,也赞叹作家的巧思,可是只有江晚知道,这幅画为什么只有半幅。
有些结局早该预见,一直以来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论说后悔,她一点也不。无论她当时做出何种选择,这都会是最好的结局。
女人缓缓的褪下了手腕上的金镯子,她垂眸,波光粼粼的杏眸中不留一点遗憾,微笑着将握在掌心的镯子丢进了展示柜台里。
咚——
镯子通过柜台上方的狭窄空隙,掉落到了铺着红色丝绒的展示柜台中,那位置不宽不窄,契合的像是专门为那只镯子所预留的地方。
谁说爱要天长地久?短暂的爱过也是一种圆满。
就让江晚死在傅随晏最爱她的时候吧,也不辜负他们相爱一场。她愿意成全她和傅随晏之间的感情,求一个喜剧结尾,也算得上是修成正果。
夜深了,外面的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隋宁好久不曾下雪了,这大概会是最后一场。
江晚走在街上,耳畔似乎总能感受到男人的声音。
如果他在,他一定会对她说——江晚,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女人渐渐走的远了,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薄薄的雪花。
可惜近几年冬天的温度不够低,雪花落在温热的女人手心间顿时化成了水渍。
女人红着眼睛,嘴角微微隆起,心头的重峦叠嶂仿佛全部倒塌,她现在感到浑身上下莫名的轻松。
她第一次有了放下的感觉,放下过去所有人,放下过去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