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的都城原本是在平京,然而随着乾国的铁蹄日渐逼近,王室不得不迁都盛阳。近百余年来,盛阳作为凉国的政治与文化中心,其繁华程度已然超越了往昔的平京。如今,这座城市已经膨胀成为了一个拥有五十万户居民的庞大都市。
与封丘相似,盛阳的街头巷尾同样游荡着大批乞丐和流氓难民。乾凉两国间的战争异常惨烈,乾军在占领凉国土地后,对凉人采取了极其残酷的政策:要么无情屠杀,要么驱赶至别处。这使得盛阳的难民数量甚至比封丘还要庞大。
为了应对日益严重的难民问题,凉王在前几年下令修建了一处外城。然而,这一举措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导致城市规模进一步扩张,物价飞涨,乞丐数量也随之激增。
此时,一支华丽的车队缓缓驶进了盛阳的南门。车队首辆马车上,端坐着一位衣着明艳、浑身珠翠的商人。他的装束一看便知是位身份显赫的富豪。车队缓缓驶入市区,沿途的市民纷纷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当车队经过一座高大的宅院时,突然发生了一起骚动。只见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将一个中年人自大门内狠狠地扔了出来。那人摔得鼻青脸肿,满身尘土,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李文见状,心中顿生同情。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做过乞丐,深知生活的艰辛。于是,他扭头对身旁的胡天松说道:“给他一些财物吧。”
胡天松正在瞪眼怒视着那几个家丁,听到李文的话后赶紧应了一声,随即跳下车去将那位中年乞丐扶了起来。
“丁先生!”李文惊喜地叫道,他迅速认出了那个刚刚被家丁扔出门外的乞丐。想当年在临河学馆,青阳子与丁韶交往甚密,而李文对丁韶也是充满了敬意。此刻看到丁韶如此落魄,李文心中五味杂陈。
他赶紧跳下车来,快步走到丁韶身边,一边帮他掸去身上的尘土,一边关切地问道:“丁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丁韶显得有些狼狈,发髻散乱,鼻子还在流血。他眯着浑浊的眼睛努力看清面前的人,“谁?你是谁呀?
“学生李文。”李文恭敬地回答道。
丁韶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李文好几遍,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啊!真是李文!小老弟,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富贵啊?”
李文将丁韶扶上自己的车,心中不禁觉得好笑。想当年在临河时,丁韶目空一切,还常自夸说:“临河有学识者,惟在下与青阳子也。”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简直就像个叫花子。李文忍不住笑道:“丁先生,你怎么会变得这么颓唐啊?”
丁韶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和无奈,“一言难尽啊!”他恶狠狠地瞪了眼那座高大的宅院,“都是那个姚午小人害的!我丁韶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才华,知己更是难求啊!”
李文也顺着丁韶的目光望向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宅院,那是姚午的府邸。他曾深入研究过各国政局,对姚午的身份了如指掌。此人是凉国王后的亲哥哥,也是凉国太子苏异的舅舅,权势滔天,一手遮天。
李文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丁先生,您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被从里面打出来呢?”
丁韶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不屑,他忿忿不平地说道:“那个姚午,他懂得什么?不过是个市井小人罢了。他靠着自己那个做娼的妹妹得了富贵,就自以为了不起了。这种人早晚必将是丧家之犬!”
原来丁韶像往常一样去游说权贵,希望能得到姚午的引荐。然而姚午哪有这个心思?他自己没什么学问却最讨厌这些文人修士。在丁韶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姚午竟然硬说丁韶偷了府上的财物。结果丁韶就被姚午的家丁毫不留情地打了出来,扔在街头。
“小人得志便猖狂,真是有辱斯文!”李文听完丁韶的叙述后也是怒火中烧。他安慰丁韶道:“丁先生,您不必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他们只知道仗势欺人、为所欲为,但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早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此时,丁韶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李文和他的华丽车队。他的眼中闪烁着惊奇的光芒,仿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他上下打量着李文,好奇地问道:“小老弟,多年不见,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富贵呀?”
李文刚开口想要回答,“不过是经商……”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丁韶的脸上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丁韶挣扎着要下车,但李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丁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李文不解地问道。
丁韶用力挣扎着,急首白脸地说道:“经商?我看你就是个奴隶贩子!我耻于与你为伍,让我走,让我走!”
李文听了哈哈大笑,他按住丁韶,不让他下车,然后说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呀。丁先生,你何必这么看不起经商之道呢?”
丁韶被李文按在车上,动弹不得,但嘴里却一直唠叨着:“一身铜臭,一身铜臭!我要是青阳子,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李文笑得更加开心了,他戏谑地问道:“丁先生,你现在如此颓唐,还能去游说谁呢?”
丁韶突然张开嘴巴,让李文看他的舌头,“我的舌头还在吗?”他问道。
李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在呀。”他不明白丁韶为什么要这么问。
丁韶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他说道:“只要舌头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我去申国,继续我的游说之路。”
李文突然倾身向前,贴近丁韶的耳朵,声音低沉而神秘地说:“丁先生,你何不考虑前往乾国呢?我听说天启城中有一株参天梧桐,高达千丈,吸引了无数凤凰前来栖息。那景象,可真是壮观啊。”
丁韶扭头看了看身后华丽的车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为何要去乾国?”
李文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瞒丁先生,我师父如今正是乾国的国尉。你若能前往乾国,必将得到他的引荐和重用。此去乾国,你定将不虚此行。”
丁韶转了转眼珠,思索片刻后,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瞥了李文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哦?难道尊师是派小老弟你到列国卧底的吗?”
李文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低声对丁韶说:“丁先生,你千万别说出去。你是我师父的至交好友,才华出众。此去乾国,你定能有所作为。”说着,他将一沓金饼塞到了丁韶的手中。
丁韶掂了掂手中的金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满足。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也罢,为谁效力都是一样,都是为了名利而已。我丁韶游说了十余年,却一无所成,连我的家人都对我失去了信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借助小老弟你的金子,去乾国碰碰运气吧。若日后我能富贵显达,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李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松开了一直按着丁韶的手,催促道:“丁先生,你赶紧走吧。我不想让人看见我和你这位日后的乾国官员打交道。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功成名就。”说着,他拱手向丁韶告辞。丁韶也回以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当日,李文与众人下榻于盛阳城中一家颇为气派的客栈。第二天一早,他便派出了手下去城中各处打听购买房屋的事宜。说来也巧,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凉王城东侧的广场边有一处房屋正在出售。这处房产当年曾是乾王萧永传闻中的生父岳翎在盛阳的产业,历经数度易主,如今终于又有了新的买家机会。
李文闻讯后,亲自前往查看。一踏入那座宅院,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只见院内楼宇巍峨,天井宽阔,方圆竟有二十多亩之广。各种名贵的花草在院内争奇斗艳,竞相绽放,其景致之美,丝毫不逊色于王城的后花园。而宅院临街的一侧,则是一座气派的二层阁楼。想当年,岳翎便是在此经营他的珍宝行,地理位置极佳,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李文一眼便看中了这座宅院,当即决定出手买下。回到客栈后,他立刻召集手下众人,开始分配任务。他命令刘征负责装修院落,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座宅院翻修一新。同时,他又将胡天松派往涿国辽京,去那里开办一家酒楼,以便刺探各国的消息。仇荆则被派往申国苍浙,负责开设一家珠宝行。而韩布则被派往砀国封丘,开设绸缎庄的同时,还要负责处理与朝国的相关事务。殷虎则负责在各处行走联络,确保各项任务的顺利进行。剩下的人则留在李文身边听候差遣。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盛阳城最大的珍宝坊便开张营业了。
珍宝坊前的花楼舞台上,一日两次的歌舞表演如期进行。那如云般的美女们一登场,顿时惊艳了整座城市。她们身着华丽的衣裳,舞姿翩翩,歌声婉转,仿佛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盛阳城的居民们被这场面深深吸引,争先恐后地前来观看。一时间,花楼周围人山人海,观者如潮,热闹非凡。
李文手下的这些美女们的确是非同凡响,她们不仅容貌绝美,而且色艺双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魅力,看得盛阳城的男人们口水直流。然而,尽管他们心中渴望,却没人能出得起那么高的价钱将这些美女买下。要知道,凉国自古就是盛产美女的地方,想要赢得他们的青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才表演了短短几天时间,关于这些美女的谣言便开始在盛阳城传开了。有人说她们是来自朝国的,甚至可能是朝王的妃子。此时的朝国已经相当破败,国土仅剩下都城周围的十几个城邑。为了避免灭亡的命运,几代朝王想尽了一切办法,派人去贿赂乾王和大臣,希望他们能够放弃东伐。然而,朝国国力衰弱,财政拮据,哪里来那么多钱呢?于是,他们只得向各国变卖美女来筹集资金。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新的消息传出。有人说这些美女其实来自各个国家,而她们的主人则是砀国的大商人李文。这个消息一传开,盛阳城再次被震惊了。这么多价值百金的美女竟然都属于一个人!这个人岂不是富可敌国吗?
李文对于眼前的轰动效应早已是预料之中,这正是他所期望的。然而,他并不满足,内心深处,他认为这场轰动还远远不够。他有着更大的计划,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在盛阳城再引爆一颗更为震撼的惊雷。
舞台之上,十八名少女宛如十八只彩色的燕子,她们身着华丽的衣裳,翩翩起舞,嘤嘤而歌。那曼妙的舞姿、动听的歌声,仿佛将人们带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他们纷纷惊叹: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造化弄人啊!
李文站在窗口,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了舞台之上。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自己精心导演的这出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此时,对面的乔珺坐在一架箜篌面前,她的脸上写满了寂寥。李文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疼惜。他颤抖地轻声说道:“乔姑娘,出去唱一首歌吧。让整个盛阳城都为之一振。”
乔珺眼中流露出一丝凄然,她轻轻地瞥了李文一眼。自从那个深夜,两人在她的房间里深入交谈之后,她的内心便对李文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这种情感让她彻夜难眠,思绪纷乱,甚至无端地生出了许多关于未来的遐想。她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既然是他让自己去唱的,那就去吧,将来他还会想让自己做什么呢?
乔珺缓缓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李文却只是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他感受到了乔珺的目光,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感让他无法回应。
舞台上,刘征那响亮而富有煽动性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盛阳的大爷们,现在有幸为你们献艺的,是女奴乔珺。这姑娘年方二八,天生丽质,简直可与天仙比肩。你们可有眼福了!”
随着刘征的这番介绍,乔珺如一朵轻云般飘然走上舞台。她身着华丽的衣裳,身姿婀娜,宛如一位真正的仙女降临凡间。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人群中传来一阵阵赞叹和议论。
“哄!”广场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男人们纷纷高声喊道:“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呐!这位美人儿,你要卖多少钱?”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贪婪和渴望,仿佛要将乔珺的美貌据为己有。
刘征站在舞台边缘,微笑着看着这一幕。他顿了顿,继续向台下的人群喊道:“这位美人儿不仅容貌出众,更精通宫赏之艺,弹拉吹唱俱佳。她的歌喉婉转动听,足以绕梁三日而不绝。你们想不想听听她的天籁之音?”
然而,刘征的话还没说完,台下的人群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起哄道:“快下去吧你,刘大嘴巴!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让姑娘赶紧唱吧!”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酒杯和钱币,催促着乔珺开始表演。
刘征哈哈一笑,连忙向后退去。
舞台后方响起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乔珺也向后台目光复杂的瞥了一眼。
随着笛声的引领,乔珺轻启朱唇,清脆悦耳的歌声如浮云般飘荡在广场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余音绕梁,整个广场都沉浸在这哀伤的歌声之中。连广场外的摊贩都忘记了手中的生意,纷纷围拢过来聆听。人群中不时传来叹息声和惋惜声,仿佛每个人都被这歌声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悲伤。甚至有人开始低声抽泣,泪珠滚滚而下。
后台的李文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笛子插回腰间,目光复杂地看向舞台上的乔珺。
当乔珺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她的歌声不仅征服了广场上的平民百姓,也吸引了不少领主贵族的目光。他们纷纷挤到台前,争先恐后地询问乔珺的身价。
就在这时,刘征举着一个木牌从后台中跑了上来。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那个木牌。然而,转瞬之间,广场上便响起一片怒骂声:“奸商!奸商!奸商!”
原来,那木牌上赫然写着:身价三万金。
乔珺看到这一幕,心中却宽慰了许多。看来,李文应该还是舍不得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