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昼?”
阿四的声音从耳旁响起,连同火锅的香味将纪清昼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至现实。
她回过神,就见阿四夹了一筷子肉放到自己碗里。
“在想什么呢?”
阿四很少见她这样发呆,“肉都快煮老了。”
“只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纪清昼有些感慨,“我第一眼见你,还以为你是吃人的妖精,后来看你吃个包子都狼吞虎咽的模样,便将你当做混得很差的山中小妖,再后来……”
她略顿了顿,才接着说:“你催动妖力,驱使树木挖出了被泥石掩埋的村子,我那时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
阿四掩唇轻笑:“哎呀哎呀,我记得,你那时候小小一个,灰扑扑的,被震惊得不行,站都站不稳,跪在地上念叨什么‘神迹’,真可爱呢。”
“清昼从前还有过那样子啊?”
吞咽完一片牛肉的螣蛇用蛇信舔掉嘴边的汤汁,只觉得新奇,“她与我们见面时,瞧着很是沉稳呢!”
阿四笑了:“那是她很小很小时候的事了,距离你们见到她时,快有一百年了吧?”
那一年,阿四为纪清昼一句话挖开了泥石,在废墟之上催生新芽,树木形成了天然的屋舍。
为表感激,纪清昼遂了阿四的愿,从镇山搬回村里住。
这些年,她常在野外奔波,学了一手狩猎的好本领,卖掉猎物换来的银钱,也够她与阿四的日常生活。
某一日,纪清昼与阿四一起躺在树屋屋顶晒太阳,忽地福至心灵,只觉周身天地仿佛变得有些不一样,四周似流动着一些无形的,难以言说,却真实存在的“气”。
她好奇,尝试去触碰,那股“气”感应到她的情绪,竟然顺着她的意,融入了她的体内!
冥冥之中,纪清昼感觉自己变得不一样了,这股“气”到底是……
“原来人族也能吸纳灵气呀。”
阿四惊讶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很快又想通一般,说:“树木能吸纳灵气,动物也能吸纳灵气,人类也是动物,自然可以吸纳灵气呢。”
“灵气……是什么?”
纪清昼能感应到体内那股陌生的“气”,她茫然的同时,心中又莫名雀跃,她的本能好似天生就知晓,这是一件好事。
“灵气呀……”
阿四微微一笑:“是一种能让你变得与我一样的力量。”
自那之后,纪清昼正式踏入了修行大道,将曾经震撼她的,令她觉得遥不可及的“超凡力量”,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百年后,纪清昼学有所成。
一日,她带着集市上买到的干货——那是很远很远,临海的城池所制作的特产,在内陆城池很少见到。
纪清昼花了不少银钱才买下这些干货。
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热情地告诉了这位大老板干货该如何做菜。
纪清昼一一记下,拎着回去给阿四做了海鲜粥。
阿四吃着吃着,忽地“啊”了一声:“说起来……我有朋友就住在海里呢!我们好久没见啦!”
她想一出是一出,说着很久没见朋友了,找她们玩玩去,当天就拉着纪清昼出门。
只是等离开了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阿四又没那么着急了,反而与纪清昼走走停停,花了十多年才跨越山河,投入大海,找到了沉睡中的玄武姐妹。
由纪清昼掌勺,给这三名妖族做了顿大餐。
“我第一次见到清昼,吃到第一口炙烤龙虾肉时——我就知道,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好友!”
螣蛇吸溜吸溜着果茶,与纪清昼、阿四一同追忆过往。
阿玄听着她姐毫无神兽尊严,只有吃货本能的话,默默往螣蛇嘴里塞塞塞肉片与蔬菜,吃!给我吃!吃着东西可就不能说话丢人了昂!
螣蛇吧唧吧唧吃着东西,忘了刚才还想说什么,小小的脑袋里只想着,我妹妹可真爱我啊!自己都没吃两口,就顾着喂她了!
妹妹好!
“命中注定……”
纪清昼听到螣蛇的话,眼神微微恍惚,旋即轻笑一声:“是呀,有些相遇,真可谓是命中注定呢。”
她也是在遇见玄武姐妹后,才找到了她的姐姐。
那时,阿玄吃饱喝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腾腾地说:“我仿佛见过与你长得很像的人……在我半梦半醒时,嗯,我应该没记错。”
纪清昼听到这话,当场怔住。
这世上与她模样相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胞姐——在许多许多年前,被山洪冲走,寻不到尸骨的亲姐姐!
她的姐姐……没有死?!
“半梦半醒时见到了人?”
螣蛇闻言十分惊讶:“我们于深海之中沉睡,人哪里能到那样危险的地方呀?”
她说完,又想到什么,看向纪清昼:“若是你这样的人,或许是能的。”
纪清昼愈发激动,她可以做到,那她姐姐说不定也能做到!
可是……
“姐姐若还活着,她为何不来找我?”
纪清昼茫然,“我一直……一直住在家中。”
百年来,从未离开。
不过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疑问,纪清昼更多想的是——姐姐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即便世界之大,广袤无垠,她们也终有重逢的那一日!
为了寻找姐姐,纪清昼愈发努力修炼。
阿四带她去见了更多好友,让那些朋友教给纪清昼不同的本领。
又是数十年过去,从各路妖鬼手中学了不少奇奇怪怪异术的纪清昼,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胞姐——
纪清光。
彼时,她才知晓纪清光为何没有来找她。
纪清光失忆了。
她在山洪天灾中撞了脑袋,又因祸得福被冲到深山之中,吞服了天材地宝,引气入体,掌握了非凡之力。
侥幸从天灾中存活,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纪清光,从零开始认识一切,四处飘摇,遇见了许多人,也见识到了许多事。
她看见许许多多的人在天灾面前如同蝼蚁一般,除了等待死亡与奇迹,再无它法,如同曾经在泥石中醒来的自己。
可自己又比那些人要幸运,她掌握了能与天灾相抗衡的力量。
纪清光想,如果有更多人掌握了这股力量呢?
那么,是不是有许许多多死于天灾的人可以……
活下来。
往后许多年里,纪清光都在为这一想法付出努力。
她找寻自己曾经吃的天材地宝,给她挑选的凡人服下,可那些凡人并未像她一样感应到天地中那股奇异的力量。
纪清光想,原来她是意外。
那么,该如何让意外,变成寻常?
世间生灵只有吞服天材地宝才能感应到那股力量的话,那本就含有力量的天材地宝,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定存在可以直接引气入体的办法。
植物无法沟通,她可以去找动物。
纪清光四处奔波,也找到了一些拥有超凡之力的动物。
那些动物有的本性凶残,将她视作猎物,无法沟通。
有的性格温和,可惜灵智懵懂,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引气入体,无法给她想要的答案。
纪清光翻过了无数座山,渡过无数条河,甚至潜入深海,遇见了在海底沉眠,散发恐怖威压的巨兽。
她鼓起勇气唤醒对方,可惜对方睡得很沉很沉,怎么都无法叫醒。
纪清光只能遗憾离开,去到别的地方,寻找其它能沟通的动物。
一年又一年,她磕磕绊绊,却永不停歇。
直至遇见了一名与她模样相似的女子——那人甚至与她一样,同样掌握了非凡的力量!
纪清光看到对方的瞬间,不由得热泪盈眶——
原来这条路上,不是只有她一人前行呀!
纪清光哽咽问:“同道人,你叫什么名字?”
她话落,就见对方呆了呆,旋即潸然泪下,扑进她怀中。
“我是你妹妹呀。”
那个人的哭声委屈极了,唤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