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拍了拍张氏的手背。
“大嫂啊,真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
开什么玩笑,现在宣平伯府自己都一大堆事情没收拾干净,谁有闲心去管甄佑德一家子人的烂摊子。
张氏也是天真了些,她怎么会觉得二房会出手帮着大房收拾烂摊子。
她也不想想,当初二房遇到事儿,他们大房可曾帮过,那次宋呈设计甄家二房,也是宋鹤出面说动了甄佑德,可那也是因为当时事情也牵扯到了大房,他们才会帮忙的。
大房打着宣平伯府的名头在外面不知道干了多少的事情,李氏不想去一一追究,既然张氏一开始就是一副不想和二房来往的态度,那就应该把这个态度贯彻到底才是。
这样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没由来的让人恶心。
李氏不想得罪人,可张氏的不识趣还是让她心里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得罪她。
“大嫂啊,现在宣平伯府也是泥菩萨过河,你别看着裕成在皇上面前得脸,可实际上也是锋芒在背,你就别为难我了。”
张氏眼底就闪过一抹冷光,心下暗骂李氏奸猾,什么叫泥菩萨过河,宣平伯府如今这势头正盛,那这话来搪塞她,是不是也太敷衍了些!
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张氏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了,她要是真的就这么回去了,那谁还能帮忙,难不成就真的坐以待毙?
“二弟妹,咱们妯娌也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了,今日咱们就开诚布公吧,我也知道,你这心里这些年也不舒坦,嫂嫂今儿就给你赔个不是,那些年在洛城,是嫂嫂性子强势了些,让你受委屈了。”
听见张氏这话,李氏心里‘咯噔’一下,张氏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可见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张氏之前姿态最低,也就是让自己的贴身嬷嬷来说几句好话,还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自惭之言呢!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这如今儿女都大了,咱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翻扯这些陈年旧账做什么。”
李氏嘴角还是带着三分笑意,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真的知错的话,张氏这性子要是能改,当初甄佑财也不会被逼的没有法子,只好带着她一起离开洛城。
她当年吃的那些苦头,可不是如今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能带过去的。
李氏不记仇,但也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都是有杆秤衡量着呢!
当然,一码归一码,张氏对她如何另说,且就事论事,这件事本就是甄佑德贪心才惹出来的祸事。
他一门儿心思想着怎么攀龙附凤,接一股东风平步青云,在女婿梁嘉的鼓动下没能多想想就一头扎进去,才会有了今天被牵连的事情。
现在找甄佑财有什么用,难道甄佑财这个半路出来的宣平伯就能因为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就帮甄佑德洗清罪责?
开什么玩笑!
这既然就算是出面也不可能帮到忙的事情就最好不要答应,不然到最后,可能就是出了力还不讨好,反而被埋怨没有尽心尽力帮忙。
张氏最后还是在李氏模棱两可的回应里消耗尽了自己的耐心,她知道李氏不会点头答应,只好压下心头情绪回了琵琶巷。
甄宝珠这几天也不敢到处乱跑,宋明灿本想叫她一起去茶楼听戏,甄宝珠也没去。
这个时候她哪儿还有心情去听戏啊,她爹娘要是知道了,怕是能把她腿打断。
宋明灿这几日借着甄舒的鸡毛令,进出府很方便,她倒是也没有闲着。
那天城外的事情已经过去有几天了,那些闹事的人也是被抓的抓,跑的跑,这会儿能去哪儿打听消息啊。
宋明灿出了府就在马车里换上了男子的袍服,戴上黑色的帷帽,倒是有几分江湖侠客的味道,转身进了江湖闲帮们最爱聚集的茶楼。
三日后,宋明灿去找了甄舒,拿了一叠写写画画的册子给甄舒看。
甄舒看见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有些不明所以,宋明灿就照着册子解释道:“阿嫂,我大概知道是谁在背后捣乱了。”
她笃定的神色引起了甄舒的好奇,这丫头真打听到了什么?
宋明灿不疾不徐道:“那些人应当不是盛国人,若是消息无误,那就是宣朝的细作了。”
甄舒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凭何判定他们就是宣朝的细作,你可拿到了什么证据?”
宋明灿摇头,却是一本正经的分析道:“不过这件事也不难分析啊,那些被抓起来的人都服毒自尽了,没被抓住的也没有了动静,这可是皇城,天子脚下,谁能把这件事做的这样干净,竟然一个活口也不留。”
她说着,就看向甄舒,道:“阿嫂你想想,如今这些难民聚集在燕京城外是想做什么,如果说只是为了一口饭,那大可不必把这件事折腾成这个样子,得罪了勋贵们,勋贵们就有了理由不出城施粥了,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的确,自打寿昌伯二小姐林姝受伤之后,这几日城外粥棚已经撤了,现在都是官府每天运送粥桶出城赈济灾民,宋明灿继续分析道:“这次事情造成最大的后果是什么?”
“那就是惹得燕京城内动荡啊,你看现在大家都担心,这些难民都敢在城门口动手了,那会不会再制造什么动乱呢,这要是大批难民涌入燕京,那燕京城还能屹立不倒吗,燕京城内的这些勋贵世家们又怎么办?”
甄舒渐渐的也听出了几分门道来,方才还觉得宋明灿说的有些不着调了,现在越听就越清晰了,甄舒忽然明白了什么。
看见阿嫂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宋明灿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自己说半天也是白说,毕竟这事儿也实在有些曲折了。
如果这次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宣朝的细作,倒也是解释得通,不过甄舒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过于巧合了。
她想了想,转而仔细盘问起宋明灿这几日都去了些什么地方,打听了些什么消息,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宋明灿见甄舒神色肃然,就仔仔细细的把自己这几日的行踪去处都说了一遍。
甄舒听得很认真,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等到听完宋明灿的话,甄舒就陷入了沉思。
她怎么觉得宋明灿得到的这些消息都像是有人有意引导的呢,宋明灿说前几日她都没有什么收获,那天在茶楼听有两个男人说起那边粥棚的事情,她意识到可能会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就主动请两人吃了一顿,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
好像就在那之后,她再去茶楼或者别处,就总能隐隐约约的得到一些片面的消息,这些消息拼凑起来,就是她现在得出的这个结论。
甄舒倒是不觉得会有人处心积虑的算计宋明灿,可是这件事就是太过巧合了,处处透着几分不对劲来,甄舒仔细一想,就觉得这些消息像是有人故意分成一片一片的,就等着宋明灿收集起来拼凑好。
或者说,是不是有人想要借宋明灿的耳朵和嘴来传递这个消息?
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宋明灿得到的这些消息就得全盘推翻了。
如果说这些消息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迷惑他们的,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怎么会知道宣平伯府有人出去打探这件事,难道说……
这书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忽然觉得这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似的,她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看艳那股子,宣平伯府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
这个人想干什么?
甄舒垂眸,眼底神色复杂。
目前看来,这个人是想要混淆宣平伯府的判断,这个人一定知道,他有意传出来的消息会让宣平伯知道,并且只要手段得当,宣平伯还会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他没想到,得到消息的人只是宣平伯府的四姑奶奶,并且人家也没有对此就深信不疑。
甄舒是写话本子的人,她看过的书不计其数,那些读过的书才帮助她了解了更多未知的东西,也让她对很多事情有了不与寻常人想同的判断力。
她对危险的敏感让她嗅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而宋明灿也在甄舒一波三折的神色上察觉出了不对劲。
难道这件事有什么猫腻?
她也开始重新盘算了一下自己得到的消息,渐渐的也面露异色。
最后,姑嫂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既然对方有意想要误导他们,那想必是还有下一步计划的,那不如就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到底是想干什么。
甄佑财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没想到正院里一家子人坐得十分齐整,一看原来都都等着他用晚膳呢。
李氏见他回来,就让桂香去伺候甄佑财洗手净面,然后把甄佑财腰间别着的腰扇取下来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不是让你们都不必等我吗?”
甄佑财今日还真有些意外,因为前几日都是皇上留了人在宫里用膳,因而就叫李氏他们先吃,不必等他,今日倒是怪了,大家都坐在屋里等他回来,甄佑财心里猜测,或许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一家人来商议。
自打难民北上,甄崇也只好中断了在城外书院的学业,重新回了府。
李氏道:“老爷回来了就先用膳吧,今日你没让人回来传话,我就想着宫里应该不会留饭了,就叫大家一起等着你回来。”
甄佑财瞧着这一桌子菜式,都是些简单的菜,没有什么燕窝人参那些之前常用在菜里的奢侈玩意儿,面上也十分满意。
“这几天御膳房的面团子汤倒是吃了不少,看样子,圣上这是要国库开源节流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北方僵持着,战乱不止,那国库的银子就还得流水似的往前线送,军饷粮草动辄就是几百万两的真金白银,如今甄佑财管着户部,他也是知道国库有多吃紧的。
这几日被皇上留在宫里用膳,他也是瞧着那膳食的,都是些什么素炒青菜,面疙瘩莲藕汤,桂花藕粉羹……可见宫里的用度如今是大幅度的精简了。
这皇上的饭桌上都不用什么鱼翅燕窝了,做臣子的还能大吃大喝吗,莫非是不想要脑袋了!
“这些日子你们穿衣裳尽量能素净些就都素净些,别让人抓住了小尾巴,咱们现在可是杵在上面的,事事更要仔细小心才是。”
一桌子的人齐齐应是,甄佑财这才心下稍安。
甄佑财还盘算着盐林城囤的那些粮食怎样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这现在兵荒马乱的,国库又不充盈,若是短时间内战事不止,那势必会造成粮食短缺。
用过晚膳,李氏就看了一眼侯妈妈,丫鬟们收拾干净碗筷,主家们也去了花厅,侯妈妈等丫鬟们上了清茶,就领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这一次,宋明灿倒是没有被支走,甄舒对李氏和甄佑财点了点头,两人这才什么也没有说。
魏氏瞧着甄舒明灿姑嫂两个感情比从前好了不少,心里也是高兴的,这一家人就是得和和睦睦的才好。
屋里没有了外人,李氏就对甄佑财说了今日张氏上门来求助的事情。
“我没有答应下来,就是想着等你回来再商量商量。”
甄佑财点了点头,“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现在皇上那儿火烧眉毛,暂时没有人敢去给谁求情。”
皇上现在没有定夺这件事,就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解决,现在主要的事情就是救济两岸受灾的灾民,还有北关的战事。
这个时候谁敢徇私舞弊,为了这些犯了错的官员去求情,那就是抬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在皇上的太阳穴上面蹦跶!
李氏说完这件事,就到了甄舒,甄舒看了一眼宋明灿,把自己和宋明灿这几天忙活的事情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