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除了让王霖霖与喻樊丧生于凌云宗,还终结了一共八位弟子的性命。
当时在场的其他弟子皆身负重伤,只能躺在床上养伤直到痊愈。萧云意和尹妍琬的身体也都有一定程度的受损,服食了些许丹药才有所好转。
由于关系到凌云宗的颜面,在淳静寒还没返宗之前,萧云意只将此事告诉了另外几峰的峰主。并嘱咐参与过那次战斗的幸存弟子守口如瓶,不要把事情的经过说出去。
而后几天,萧云意前往山下,到紫语轩,到碧月楼,到喻樊常去的其他地方,去探索查看。
待淳静寒回宗后,萧云意便将整个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让他来定夺。
淳静寒又是心痛又是震惊。震惊的是,他一向守礼的妻子,竟然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心痛的是,他还爱着她,可她的心,早已不属于他。
“我竟不知,她是何时变了心……看来我真是太忙了,忙到……连自己的爱人失去了,都是别人嘴里知道的。哈哈哈……”
淳静寒自嘲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泛起了泪花。为
了不让萧云意见到这狼狈的一幕,他故意将头别向一边,仰起脸看着悬挂在墙高处的玉雕浪花。
纵使看不清淳静寒脸上的表情,萧云意也能感觉到对方心如刀割。于是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再然后,淳静寒对外宣称王霖霖触犯宗内大忌,已私下处决。他不许任何人再公开提及王霖霖,也不许任何人公开缅怀此女。
而他自己,也率先起到带头作用,一连十五年,都不曾主动讲起关于王霖霖的只言片语。哪怕淳雨瞳懂事后紧紧追问,他也只是随意敷衍了两句。
淳雨瞳仅仅晓得的她娘的爱好,也都是娘生前的亲信心菊,趁四下无人时偷偷告诉她的。
隐约间,淳雨瞳能感觉到她娘似是犯下了什么大错,不然也不会令这么多人都讳莫如深。
但毕竟血浓于水,淳雨瞳还是会在每年她娘的祭日时,偷偷送上一份孝心,望她娘在天有灵,能够放心。
至于淳静寒,在王霖霖去世之后,他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淡漠,很难再看到他像青年时那样,展现出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
与原本充沛的活力与洋溢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严肃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这期间,淳静寒没有再娶,亦没有红颜知己添香在旁。
似是那件事带给他的影响太过深重,在此之后,他不再似从前那般过于忙碌。
没有事务或不需修炼的时候,他便静静地在书房里待一下午。偶尔也独自飞身于天目峰的最高处,愣愣地俯瞰向远处。
他的心事愈来愈多,有时四下无人,他甚至会对着茶杯自言自语,竟似失了魂一般。
为了弥补对心中的亏欠,从淳雨瞳七岁开始,淳静寒便亲自教她习武修法,誓要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于她。
同时,出于对王霖霖的恨意,淳静寒命人拆除了承载着诸多有关王霖霖的记忆的宜仙居,重新搭建了一座濯清院,让淳雨瞳住了进去。
……
天启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丑时,淳静寒忽从梦中惊醒。
梦里,是曾经那些关于王霖霖的记忆。
记忆行驶到一家人正好好吃饭之时,突然画面一转,王霖霖被喻樊抱着转起了圈。
银铃般的笑声刺痛了淳静寒的耳,他疯也似地冲上去想将这二人分开,可王霖霖一个媚笑,一刀插中了他的胸口。
淳静寒猛地坐起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果然是场梦啊,我差点就当了真……”。淳静寒无奈地呼了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清凉的月光透过被制作成白鹇鸟形状的窗棂淌进屋里,为屋内笼罩上一层层淡淡的银辉。
淳静寒掀被下床,踱步到了窗边。他将两臂搭在了楠木的窗台之上,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月亮。
往事如潮水般来了又去,爱与恨,悲与喜,在淳静寒的心中来回交集。到最后,只剩下淡淡的怅惘,仿佛所有深刻的感受都已经褪去。
如果,如果没有昆仑山下的那次初遇,没有在比武时抽到同一组序,没有后来的互通音讯,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家破人亡,空留遗恨的结局?
无数次,他也曾幻想,要是保护好第一个孩子不让其遭遇毒手,要是做上宗主以后也还是记得多抽出时间陪伴家人,那么他和妻子的感情,应该也不会破裂。
如果……
要是……
真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要是。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淳静寒闭上眼,默默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
天启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卯时,淳雨瞳在梦中与生母相见。
梦里,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草叶间残留着的清澈露滴,经阳光折射后散发出漂亮的彩色。
王霖霖一身素袍,未施粉黛,神情温柔地站立在淳雨瞳时常祭拜她的那株紫薇树下。
“雨瞳,娘阴寿已尽,马上就要去轮回道投胎转世了。
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和未来的伴侣白头到老,千万、千万不要走娘的老路。
还有……麻烦告诉你爹,过去的那些事我已经放下了,劝他也早日放下罢……”
“娘?”
一开始,淳雨瞳以为又是慕容卓的恶作剧,她走上前去,准备拆穿他的把戏。
可当淳雨瞳近距离地和这个自称是她娘的女子四目相对时,那种猛然从心里升起的无可替代的亲切感,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震。
“你真的……是我娘?”
这一次,淳雨瞳没有流泪,反而多了几分释然。
“是我。没想到,我的女儿长大后这么好看,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好看。”
王霖霖欣慰一笑,化作云烟消散。
从小到大,淳雨瞳都不知道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娘在世时留下的画像,也早已被父亲焚毁。她只能凭借着心菊的只言片语,来联想推测出娘的大概长相。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娘的模样,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实现。现如今,娘已放下过去,即将迎来新的人生,她为此感到由衷地高兴。
注:“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出自,宋,欧阳修《玉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