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后生。”郑国公食指轻抚纸上的字轻念,这可是他的嫡女,从小到大放在手心捧大的女儿,含在嘴里都怕化掉,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郑国公闭上眼睛,心中思绪在翻滚,脑海做着剧烈的斗争。
忽然,郑国公如泄气一般,斜靠在马车厢内,马车外的喧闹变得异常让人烦躁,他很清楚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必然会有牺牲,走到这一步忽然得知要牺牲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他于心不忍。此情此景,他苦心焦思,仍得不出更好的对策。
留给他的只剩下两条路,分别是欺君之罪和功成名就。郑国公的手掌从额头拂过下巴,试图拂去脸上的悲伤,虽为京中的功勋世家,却并不如靖国公那类武官手握兵力实权,也不如科举出身的首辅等文官在朝中任关键的官职,想起自己空有虚职,一身踌躇满志无以施展。
郑国公忽然挺直了腰背恍然大悟,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既然路已选择,就应当走下去,此刻牺牲了女儿,在日后定会为她报仇,靖国公府他狠狠地记了一笔,这账日后自会算清。
马车轱辘停止了转动,郑国公事情已迫于眉睫,推开了准备搀扶他下车的手,从马车一跃而下,快步去找妻子,妻子与他都是那样疼惜女儿,必须让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估算一下,梁总管应该刚到了翰林医官院传陛下口谕。翰林医官院离郑国公府不足半个时辰的路程,必须要拖延下,给自己这边多点准备时间。
郑国公招手喊来自己的心腹,轻蹙眉小声在心腹耳旁说话,让他用办法在翰林医官院正副使的路上设置障碍,尽可能拖延两位御医到达郑国公的时刻。
郑国公夫人看到自家老爷进屋内后让所有奴仆都退下,百思不解地看着丈夫。
郑国公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抿唇保持镇定,俨乎其然走到自家夫人身旁,轻托着她的手:“夫人,咱们先坐下,有一件火烧眉毛的事情要跟你说,你答应我,听后不要激动。”
郑国公夫人直觉丈夫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
郑国公长叹一口气,神色凝重拍了拍郑国公夫人的手背:“夫人,陛下指派了两名御医给英儿诊治,此刻,他们正在来府中的路上。”
“老爷,那可咋办,两名御医一到,那英儿装病的事情不就露馅了吗?不就成欺君之罪了?老爷你可想到了对策。”郑国公夫人反紧抓郑国公的手保持镇定问。
“夫人,如今只有一个下策,需苦了咱闺女。”郑国公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
下策?郑国公夫人听此心中顿感不妙,紧紧地抓了下郑国公的手。
“置之死地而后生!”郑国公悲酸地缓缓说出几字。
郑国公夫人顿然明白丈夫的意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双手颤抖着捂住嘴巴,泪涌而出,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嘶哑吐字:“就得走到这步?没想到办法可行?”
“倘若有其他良策,就不会出此下策牺牲我的闺女。今日在朝堂上借机罢了靖国公的大公子军职,靖国公也被罚俸禄,这事在朝堂闹得挺大,而且街头小巷都有传遍了英儿生育受损的事情,已无计可施。”郑国公悲凉地说道。
“不行,这办法,我不同意。”郑国公夫人站了起来痛心切骨道。
郑国公看了看时辰,估摸着翰林医官院的顾使他们即将到达,甩了甩衣袖神色冷冽:“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欺君之罪牵连甚广,到时候不止郑国公府,你娘家也会被牵连,夫人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关乎几百条人命!”
“我已经命人在路上拖延翰林医官院御医来到府上的时刻,但也拖不了多久,我到大门外等候御医们,英儿的事情交给夫人处理,务必要办妥。”已到了燃眉之急,郑国公不容许任何差错出现,挺直了腰背,头也不回走出了屋。
外头正艳阳高照,一声声的蝉鸣宣告着酷暑的到来,但此刻,郑国公夫人仿佛置身冰窖中,寒气从毛孔透进体内,寒冷感随血液蔓延至全身,最后在胸口的搏动处凝结成霜。倘若只作为母亲,她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作为家族中的一员,她不能自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郑国公夫人抽出手帕轻擦脸上的泪水,抚了抚些些许凌乱的发鬓,整了整衣衫,名公钜卿之家从小就教导遇事要从容不乱,郑国公夫人恢复平日的姿态,走出了屋,唤上几个心腹婆子朝着闺女的院落走去。
郑英被父母禁足在院内,几日不得外出,父亲罚她每日抄《女德》三遍,她今日已抄写了一遍,闷热的天气让她烦躁之极,斜眼看了身旁的婢女:“没看到这天气热得闷吗?就得几块丁点大的冰怎能解暑,快去冰窖多拉几块出来,还有你,天气热就没力气了吗,扇子扇得软绵绵的,想热死本小姐吗?”
郑国公夫人在闺女的院内就听到闺女对奴仆的大呼小叫,心中满是酸涩,有些后悔以前太溺爱她,让她变得骄纵蛮横,才闹出那事,唉,万果皆有因,是自己教女无方。
踏进房内,郑国公夫人屏退房内的奴婢,只留下两名带来的心腹婆子,压制着心中的酸涩,扯出一个宠溺的笑容;“这天气热的英儿也烦躁了,这罚抄今日就免了吧。”
一听到今日不用抄写《女德》,郑英连忙放下毛笔,跑到郑国公夫人跟前甜甜地说道:“还是娘最疼我,我最爱娘亲了。”
郑国公夫人掌心轻抚着怀中的少女,感受着指下郑英的皮肤的温热,想到不久后将会变成冰冷,心中仿佛被捅了一刀,深吸了一口气,维持表情和蔼,“怎么英儿今日不带去年生辰娘送的簪子,平日你不是最喜欢的吗?”
郑英嘟囔着小嘴:“女儿被闷在院子里,再漂亮的簪子也无人欣赏。”
“我女儿戴着簪子可好看了,英儿今日就戴给娘看,可好?”郑国公夫人温柔地劝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