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了一圈来宾之后,陆景荣瘦小精干的身躯从席位上站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习惯性伸向前方,用与身材极为不相配的高亢的嗓音对在座宾客宣布:“感谢各位文坛大师对犬子浩轩的帮助与肯定,犬子能有今日之成就,离不开大家的栽培,我陆景荣深表谢意,望今后各位大师还能一如既往勉励犬子,使其更进一步。”陆景荣说完,浩轩红着脸在父亲耳边低语几句,老头子点点头,接着道,“既然有幸与各位相聚一堂,犬子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浩轩,你来……”他笑呵呵的把儿子请到中间,在那些所谓的文坛前辈的捧场下,浩轩学着爹的样子,恭恭敬敬的望着四方宾客,接受所有人好奇的眼光,最后他的视线落到一个沉寂的角落,仿佛在宣示主权一般扫了宁忆一眼,这才缓缓开口:
“感谢各位前辈多年来的照顾,浩轩感激不尽,其实我想借此机会将这本书的手稿送给一个人,如果没有她,我就不会有如今的成就……”说到这里他已将目光移到江柔的身上,此时的江柔只觉得如芒在背,却只能硬着头皮听他说下去,“小柔,这本《相思不语》是为你而写的,里面所有的话,也是为你而言,如今我将它赠与你,其实,是我将我这颗炙热的心,毫无保留的交付与你。”
面对如此真切的告白,江柔神情恍惚手足无措,他转身吩咐侍女把手稿呈上来的间隙,她慌乱的眼神竟飘向那个沉寂的角落。当她与宁忆四目相对的时候,那种不可言说的默契一触即发,就像过去她在外面受到委屈,他不顾一切为她挺身而出一样。他想都没想迅速站起身,眼看要冲过去将她从困境里救出时,秦冕却一把拉住了宁忆的手,镇定如常的在他耳边轻声关照:“你先别急,咱们再往下看看,实在不行我会过去帮她。”
这边还在暗潮涌动,那边侍女双手捧着精美的木匣过来了,浩轩眉目间满是幸福的打开盖子,谁知下一刻全场哗然!
原本应该放着他手稿的木匣竟然是空的。
他一把抓起匣子上下翻看,可无论怎么看里面依旧空空如也,他慌里慌张的问那个侍女:“怎么回事?我的手稿呢?”
侍女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双唇颤抖:“我……我也不知道……拿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除了你还有谁碰到木匣?你最好老实交待它去了哪里,否则我将你亲手送进官府!”
侍女被全场几十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都快盯出精神失常,整个人显得又恐惧又无望,只知道捂着头说“不知道”,好在今日“官府”就在身边。
“陆公子稍安勿躁,可否让本官看一下这只盒子?”看到手稿不翼而飞,深知一桩案子不请自来的秦冕主动上前,浩轩一脸愁容的将匣子交到他手里,由于情绪激动声音上下起伏:“秦大人,木匣从家里带过来的时候我特意看过,我的手稿确实完好无损的放在里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定是这个丫头与人串通偷了我的手稿,还请秦大人明察秋毫,帮我找回手稿。”
秦冕一边摸索着那只匣子,一边装作无意的问他:“刚才本官好像听说陆公子要将手稿赠与江姑娘,可有此事?”
浩轩点点头,视线移到江柔身上,回道:“确实从一开始就打算送给小柔,可谁知……”
“既然送给江姑娘,那就是江姑娘的东西了。”秦冕明亮的目光陡然转向江柔,略带诙谐的说道,“只要江姑娘不追究,那我们就没必要查下去了。”
“你说什么?秦大人,这对我和小柔来说都是特别珍贵的手稿,岂能不追究?”浩轩感觉自己掉进了秦冕的圈套,语气稍加严厉起来,他父亲陆景荣低沉不失威严的声音也在一旁响起:“这份手稿可是犬子花费了三年时间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秦大人若不想查大可离开此地,老夫自然会报上级严查此事,只是秦大人作为百姓的父母官如此这般推卸责任,实在有辱朝廷官员的名声啊。”
秦冕点点头,稳如泰山的回道:“本官只是按照逻辑提了一句,即使最后找到手稿也是要送到江姑娘手里的,作为手稿的最终持有者,倘若江姑娘确实在意它,本官当然要将它寻回,是吗,江姑娘?”
只见江柔掩嘴浅浅一笑,对她来说那份手稿简直与垃圾一样无用,可面上又不能如此直白的说出口,她只能用轻蔑的笑意来掩饰。可能是看出她轻微的不屑,浩轩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开口道:“秦大人简直多此一举,手稿本就是我的东西,难道我要查都不行吗?”
无奈秦冕只能欣然接受,他将木匣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有意无意的说:“如此珍贵的宝物陆公子竟将它放在一只没有锁的盒子里,心真够大的。”
“木匣一直由我亲自保管,今日出门才交由那个侍女拿着,谁知一转眼就被人偷了。”
“请把门口的侍卫叫过来,对了,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离开船坊。”秦冕一说任何人都不得离开,那些文坛前辈们急了,这要是一晚上查不出手稿的去向,岂不是所有人都不要回家了?
首先站出来反对的就是陆景荣的狐朋狗友张潇,他魁梧的身躯往人群中央一站,声如洪钟:“笑话!查案是你的事,与我们何干?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去?”
秦冕不慌不忙的回道:“没发生事情的时候,你们确实毫不相干,但如今陆公子的手稿不翼而飞,那各位就是嫌疑人。”
“我们怎么可能会偷陆公子的手稿?秦冕你什么意思?你把我们当小偷了?你还想不想在西陵混下去了?”说着说着张潇就朝他虎视眈眈走过去,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却被宁忆一把拦下。
“你算什么东西?让开!”张潇受不了这种委屈,朝宁忆一吼,对方却用一种静如止水的眼神看向他,声音不大却极具分量:“秦大人办案,任何人都不准干涉。”
“好啊,你们两个……”
张潇一股痞气还没发出来,门口的侍卫匆匆而来,打断了他个人发挥。
“发什么事了?”侍卫神情紧张,却见县令大人笑面春风:“不必慌张,找你们来只是想问一下,刚才这段时间里,可有人离开船坊?”
“没、没人离开。”
“谢谢,请两位继续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离开。”
秦冕一声令下,两人又匆匆跑了出去。
原本只是想见识一下西陵的繁华夜色,再顺便了解一下文人雅士的交流方式,谁知竟让他们遇到这等偷鸡摸狗的破事,他叹了口气,很想当场拆穿陆浩轩的把戏,却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