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会面令赫费斯提翁相当不安,总是彻夜的饮酒,令他最近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一向强健的身体被过度透支,有些不太舒服。
时间的打磨和地位的变化似乎改变了三大部将。
他们初衷不在、热血已凉,不再是那几位热衷于对陌生领土征服的青年了。
赫费斯提翁虽然饮下大量葡萄酒,以至于手脚有些发麻,但思维却没有被麻痹。
尽管亚历山大之前并未流露出继续开展征服伟业的念头,但凭借他对亚历山大的了解,早已料定,皇帝迟早会这样决定的!
在皇帝透露自己的意图之时,他在阅读着几位强权人物的表情。
在三位部将的表情中,他读出了些许的叛逆和不快意味。
亚历山大在东方的失败动摇了他在高级将领们心中的地位。
一些流言蜚语在潜在的反对者中传播,大抵上是说:“有过一次失败,便会第二次......”之类。
在有能力接替庞大的帝国王座的四大部将之中,托勒密是毫无疑问的忠诚可信。
卡山德是安提柯的兄长,作为希腊城邦的守卫者,他不可避免地与亚历山大强势的母亲产生一些摩擦和不快。
如果亚历山大在东方未能归来,二者的矛盾有极大的可能会公开爆发,但现在有皇帝坐镇,应该仍会保持“左右摇摆”的稳定。
利西马科斯以勇武着称,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亚历山大护卫官,后来改为负责一部分舰队军务。只是凭借爱琴海的舰队,是不能够足以发生叛乱的,作为海军副将,相信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安提柯是卡山德的弟弟,一位个人军事才能出众的将领,计谋和战略更胜于他的武功。他是最有可能生出二心之人,但是他肥胖的身材、接近六十岁的高龄,实在不堪成大事的负荷。
除非......
“要知道亚历山大在帝国之中神只一般的地位是不容撼动的,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他安慰自己到。
由于皇帝在返回自己的寝宫之前,命令宦官召唤他的第二名妻子斯塔蒂拉二世陪侍。
身为皇帝的相当不自由体现在:就是对于妃子侍寝的选择也不得不考虑政治因素,营造大流士三世的女儿得宠的氛围,可以领波斯民众进一步稳定。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安心歇息一番了。
即便是他抵达巴比伦城这样的内陆中心,繁多的海军事物仍然不断地损耗着他的精力。
“这还算是清闲的时刻,”他想着:“如果亚历山大真的开启西征的话,海军就必须承担将大量陆军部队穿过爱琴海,投送到西西里岛的任务。就更不要说后续的军需物资的运输了,海军既要与罗马共和国海军交战,又要保障一支远征军的后勤保障工作......”
作为帝国海军的统帅,他再清楚不过了,一想到这工作他便想吐。
当然,他将这种感觉归咎于刚才的饮酒过量。因为,无论亚历山大做出怎样不合理的决定,他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
疲惫的身躯躺在羽毛和羊毛混合填充织物的大床之上真是无比的舒服。
这样远远舒适于漫长的行军过程中的打盹,更不消说在大海中远航的日子的。
在狂暴、无比强大的海洋力量下,无论你怎样将一张舒适的床安置在多大规模的旗舰上,还是如一片树叶般无力抵抗海洋之波涛。
仿佛有一个壮汉总是狠命推你的肩膀,来回的摇晃会令人陷入不能安眠的怪圈之中。
当你适应了这个节奏后,偶尔的惊涛骇浪还会将你高高抛起,再重重落在坚硬的甲板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赫费斯提翁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恐怕便是卡山德、利西马科斯和安提柯不愿意再次出战的缘故吧。
一旦享受过舒适安逸的生活,就会意志消磨。
埃及总督托勒密曾经送给过他一个抄写在昂贵的莎草纸的上的故事。
那是关于东方的传说,他声称将记录在那本相当出名的书:《异闻录》中。
里面讲述的是越国一位叫做勾践的国王被吴国之王打败,发誓重整军力,进行复仇。他怕君主生活的舒适消磨了自己的斗志,于是晚上枕着兵器、睡在稻草上,还在房梁上挂了一只苦胆,每日早上尝一尝苦味,最终大仇得报的故事。
老实说这种故事真的十分有趣,它的着眼点与希腊神话和传说完全不同。确实更能够抓住阅读者的心灵。
赫费斯提翁深深被这种文化所吸引,并为自己没能够跟随皇帝进入这个奇妙的国家而深感遗憾。
或许有一点吧,有声之年还会有这种机会。
他想着,拉紧了被子,不由自主地阖上了逐渐沉重的眼皮......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竟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海军统帅陡地从床上坐起,窗外仍旧是夜色茫茫,一丝黯色的云朵,将高悬在天空的清冷月亮遮住一大半。
赫费斯提翁不由之主地将手伸向放置在床头的长剑上。
“是谁?!”他厉声询问到。
“我,是我,利西马科斯,海军副帅!”门外一个声音回答道。
那确实是大将利西马科斯的声音。
“也难怪,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有威力,直接敲他的门,而不经过卫兵!”
“更何况在这个简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又怎么会有陌生刺客能够潜入呢?”
“深夜前来,想必一定是有紧急的情况报告吧!“
赫费斯提翁一边想,一边跳在地毯上,亲自打开了房门。
门外果然正是利西马科斯本人,他身着宽松的便袍,手中拿着一个羊皮纸卷轴。面色略带严肃和紧张,的确是一副有要事商量的样子,但脸上却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赫费斯提翁示意自己的副将进来,点燃了一盏油灯,从华丽的柜子中取出一罐葡萄酒和两只金质的杯子来,斟上满满的两大杯,最后才“咚”的一声闷响,关上他房间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