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索科夫,您是哪位?!”
“索科夫将军,”听筒里的传来了维尔纳的笑声:“我是维尔纳,怎么样,您到家了吗?”
“是的,编剧同志,我早就到家了。刚吃完饭,准备出门散散步,然后就上床休息了。”索科夫简单地说完自己的情况后,反问道:“你们喝完酒了?”
“是的,喝完了。”维尔纳颇为得意地说:“我们喝了五瓶伏特加,谢柯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看来你的酒量还真不错。”索科夫笑呵呵地说道:“如果我今晚参加你们的聚会,第一个被喝趴下的人肯定是我。”
当索科夫放下电话时,看到阿西娅就站在一旁,连忙起身扶着她坐下,关切地说:“阿西娅,你如今有孕在身,要多休息,别剧烈运动,免得动了胎气。”
“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啊?”阿西娅问道。
“就是和我一起从弗拉基米尔回来的那位编剧。”索科夫回答说:“本来他们约我去喝酒的,但我考虑到答应你回家吃饭,就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幸好没去,如果去了,没准此刻早就喝得不省人事了。”
“米沙,我记得你好像说,和你一起从弗拉基米尔回来的人,是正在拍摄的这部电影的编剧。对吧?”
“对啊。”索科夫点点头,有些纳闷地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米沙,你很少看电影,自然不知编剧的重要性。”阿西娅向索科夫解释说:“电影刚刚兴起那会儿,属于摄影师中心制,拍摄现场的一切由摄影师说了算。而我们国家的电影界,如今属于编剧中心制。也就是说,编剧有非常大的权利,可以对导演和演员指手画脚。因为在观众的心目中,故事是电影的核心,电影就是用来讲故事的,而编剧就是编故事的人,因此导演可以换,演员可以换,编剧却不能随便更换。”
听阿西娅这么说,索科夫立即想到,这个时代拍电影,并非都是由导演说了算,除了大家所熟悉的导演中心制外,还有明星中心制、摄影师中心制和编剧中心制。49版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拍摄完成之后,史达林还客串了编剧的角色,因为这个角色掌握着电影的最终剪辑权,这可是后世顶级大导演才能享有的待遇。
“哦,原来是这样。”索科夫明白了阿西娅要表达的意思:“你是让我和维尔纳搞好关系,以后写出的小说,就能被他改编为精彩的电影剧本。我猜得没错吧?”
“是的。”阿西娅没有看过索科夫写的书,心里自然没有什么底气。此刻知道索科夫认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编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开始劝说索科夫和对方搞好关系,这样所写出的小说,被改编为电影的几率更大一些。
阿西娅在说话时,索科夫心里在暗自琢磨:别看西蒙诺夫的名气大,但他的书却没有被改编为电影的。相反,瓦西里耶夫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除了被改编为话剧和歌剧,就连搬上银幕之后,也多次翻拍,除了电影还有电视剧。改编的电视剧,居然还是俄罗斯和华夏联合拍摄的。
同期翻拍的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由华夏独立拍摄,请了几个乌克兰演员参加拍摄。这部剧可以说是空前扑街,除了在华夏的电视频道里播放时,还有一些观众观看外,拿到乌克兰,居然无人问津。甚至连保尔柯察金的扮演者安德列·萨米宁,虽说在华夏火爆,但在乌克兰依旧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演员。
自己准备写的《围困》,也是恰科夫斯基的作品中,唯一一部被搬上银幕的。
以前自己还觉得挺奇怪,这些优秀作家的作品,为什么不改编为电影或电视剧呢?此刻听了阿西娅说的话,他意识到可能是这些作家因为自己的名气太大,对制片厂的编剧们不假辞色,从而导致没有编剧愿意把他们的小说改编为剧本。看来阿西娅说得没错,和编剧搞好关系,对自己的作品将来改编为电影剧本,是有非常大帮助的。
“米沙,我们现在反正没啥事,不如你把你写的小说,念给我听听。”阿西娅向索科夫提议道:“没准我还能给你指出书中的不足之处。你看信吗?”
虽说手稿不在自己的手稿,不过索科夫对《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这本书倒背如流,既然阿西娅想听,他便开始背诵此书。
阿西娅刚开始听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带着几分敷衍的笑容,但听了一段后,脸上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先是震惊,随后变得惊喜,她感慨地说:“米沙,这书真的是你写的吗?”
听到阿西娅的这个问题,索科夫不禁老脸一红,随即厚着脸皮承认了:“是的,阿西娅,这就是我写的书。”
“书名叫什么?”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这书名真不错。”阿西娅催促道:“米沙,真是没想到,你能写出如此精彩的书。你快点继续背诵,我想知道后面的剧情是如何发展的。”
既然阿西娅喜欢听自己所写的书,索科夫自然熬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便不紧不慢地背诵小说里的内容。
按照索科夫的想法,阿西娅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没准听一会儿就听睡着了。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地超出了索科夫的设想,阿西娅不但没有打瞌睡,反而越听越兴奋,甚至还不断地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当索科夫背到丽达用高射机枪击落了一架敌机,看见敌人的飞行员跳伞时,想起被德国人杀害的丈夫奥夏宁,便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将那名飞行员打得粉身碎骨。以至于气得旁边的瓦斯科夫直跺脚,连声说道:“你的脚一踩,就把一枚勋章踩没了。”
“米沙,瓦斯科夫准尉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丽达她们所使用的高射机枪,是那种四联的14.5毫米的大口径机枪。射击时不是扣动扳机,而是踩下面的发射钮。所以瓦斯科夫才会这么说。”
“米沙,我听说,不能打跳伞的飞行员。但我在战场上看到,当敌人的伞兵跳伞之后,我们的战士还是在向他们射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阿西娅,你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飞行员和伞兵是两码事。”索科夫见阿西娅对此不理解,便向她解释说:“飞行员没有什么战斗力,跳伞之后大概率会成为我们的俘虏,所以才有不向飞行员射击的说法。而伞兵是从天而降的战士,他们落地后就会形成战斗力,如果不趁着他们还在空中时干掉他们,等他们一落地,将对我们构成巨大的威胁。”
“哦,原来是这样。”阿西娅搞清楚飞行员和伞兵的区别后,使劲地点点头,随后有些紧张地问:“丽达向跳伞的飞行员射击,并把他打成了碎片,不会受处分吧?”
“不会的。”索科夫摇着头说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打死跳伞的飞行员,为牺牲的亲人报仇,我觉得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如果换成我在她当时的位置,我也会毫不迟疑地开枪的。”他心里在想,不向跳伞的飞行员射击,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提议,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直到1977年国际公约争市场出台,这才成为了一个铁律。
当索科夫说到这里时,阿西娅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沉思片刻后反问道:“米沙,我记得斯大林格勒期间,我们的防区内也来了一支女子防空部队,带头的指挥员好像就叫丽达。你书中的丽达,和那位女指挥员有什么联系吗?”
索科夫没想到阿西娅会问出如此令他尴尬的问题,只能敷衍地说:“有一定的联系,我当时写书时,正在考虑该给那些女兵们取什么名字,就想起了你刚刚提到的女子防空部队,便把她们的名字给书中的女兵取名。”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名字听起来这么熟悉。”阿西娅点点头,继续说道:“你继续往下说吧。”
索科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便苦笑着对阿西娅说:“阿西娅,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先休息吧,等明天有时间,我再继续给你讲故事。好吗?”
“不好。”阿西娅摇着头说:“我正听到兴头上,现在就算去睡觉,恐怕也睡不着,反而会一直想书中那些人的命运。”她抓住索科夫的手臂,左右摇晃着说,“米沙,你就继续给我讲呗,我想听一个完整的故事。”
既然阿西娅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索科夫自然不能反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背诵书的后半部分。
当听到丽达为了去附近的小城市看儿子,搭了一辆顺路的军车,路过检查站时,因为身上没有证件,而被当做逃兵抓起来时,阿西娅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她紧紧地抓住了索科夫的手臂,情绪激动地问:“米沙,检查站的军官打算如何处置丽达,不会枪毙她吧?”阿西娅这么说,倒不是杞人忧天,毕竟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若是抓住了逃兵,根本不给你辩解的机会,直接一枪毙掉。所以听到丽达因为身上没有证件,被检查站的人抓住后,就担心她会出事。
索科夫揉了揉被阿西娅抓得生疼的手臂,用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说道:“小傻瓜,丽达是这本书里的重要人物,怎么可能让她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呢。她若是一死,后面的剧情就没法发展了。”
阿西娅本想问问,丽达若是死在了检查站,怎么会影响到后面的剧情,但却担心打乱索科夫的思路,因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把问题问出口。不过她听到检查站的军官,让丽达给他们唱了几首歌,就顺利地放行后,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显得格外开心。
随着故事剧情的展开,阿西娅终于明白,刚刚索科夫为什么要说,丽达的生死,关系到后面剧情的发展。丽达再一次探视了自己的儿子,天明归来之际,在树林里遇到两名穿着迷彩服的德军空降兵,他们挎着冲锋枪,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炸药之类的。丽达等两人走远之后,就快速地跑出了村庄,向瓦斯科夫报告了这个情况。
听到这里,阿西娅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米沙,我明白你刚刚所说的话了。假如丽达真的被当场逃兵,死在了检查站那里,后面德国人的空降兵出现时,就不会有人去向瓦斯科夫准尉报讯了。”
“没错,的确是这样的。”索科夫向阿西娅解释自己这样写的原因:“因为女兵排进驻会让所时,瓦斯科夫就曾经给她们下达过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进入森林。这样一来,只要德国人不进入村庄,驻扎在这里的女兵们是不可能发现敌人的踪迹。而丽达因为要趁着夜色溜出去探视自己的孩子,才有机会遇到路过的德国人。”
“嗯,我知道了。”阿西娅点点头,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了索科夫:“米沙,你说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喝杯水润润嗓子,待会儿再接着给我讲后面的故事。”
索科夫听阿西娅这么说,眼泪差点都下来了。从十点钟开始给阿西娅讲故事,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足足讲了六个小时,但阿西娅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大有不听完整部小说,就绝对不睡觉的架势。她的行为,俨然有几分后世追剧的范儿。
不过既然是阿西娅提出的请求,索科夫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只能继续讲述后面的剧情。
由于索科夫事先并没有告诉阿西娅,说参与追击敌人的女兵们会全员牺牲,所以阿西娅听得兴高采烈,甚至还在问:“米沙,女兵们在德国人经过的路上设伏,不知会把敌人全部打死呢,还是全部活捉?或者是像瓦斯科夫准尉说的,打死一个俘虏一个?”
索科夫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继续接着往下说。当说到女兵们发现从森林里出来的敌人,不是两个而是16个时,阿西娅顿时被惊呆了:“什么,不是两个敌人,而是16个,他们都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敌人进入我军的防区后跳伞,因为起跳的时间不同,所以肯定不会落在同一个区域。”索科夫见阿西娅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便向他解释说:“他们分散在四处,落地后会赶到指定的地点集结,然后再朝着他们的目标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