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商量好了要让凉笙帮忙找当地人做向导时,一旁的默奴纠结着挪动步子走到她们面前,一双眼睛闪烁着。
想到默奴的情况,甄寻用手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矮桌上写下了二字:“何事“。
默奴不识字,看着桌上的水痕,双眼茫然,脸颊涨得通红,她一手紧紧拉住甄寻的胳膊祈求般地摇晃着,用另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张开嘴想要说出话,发出的声音也是令人费解的“呀—啊—“
默奴将那模糊的声音重复了几遍,甄寻才从她的口型看出来,眼前的默奴发布了声的话分明就是:“救—救—我—“。
甄寻看了一眼英儿,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之后,掐了一手闻心咒。
“救救小墨,救救我弟弟,他不是故意毁坏炼金册的。饶他一命吧—“
还没等二人听完默奴的心声,甄寻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声刺破空气的声响,正向默奴袭来,她抬手挥出一道气刃。
紫红色的铜镖插进桌腿,只剩下羽毛状的尾端。
“伪装聋哑女子混入默奴是何居心?“凉笙大步迈进房间,一声厉喝让甄寻顿时明白过来,她是误以为眼前的女子假装残疾人混入内门。
默奴虽然听不见,但看见眼前的情景也明白了凉笙的怒气,瑟瑟发抖起来,她一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然后双手连忙摇摆着,本身就说不出话,努力发出的啊吧啊吧的声音更显狼狈。
“凉笙大人,您多想了。”甄寻回眸看了一眼刺进桌腿的铜镖。
铜镖被无形的手给拔出,然后转身飞到凉笙面前停下,凉笙的眉间轻轻皱起,然后她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抓住了悬在空中的紫金羽毛铜镖,“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是默奴最基本的规矩。”
“师傅,您误会了,是这位神女施法,我们才听到默奴的心声的,默奴并没有欺骗您。”英儿出声解释道。
“格泽星降世的神女么?凉笙一时情急,失敬了。”凉笙冷哼一声,语气并没有带着歉意,接着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将默奴的脸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抹去默奴脸上的眼泪。
默奴惊恐得瞪大了眸子,下意识就要伸出小手却又停住。
凉笙却转过身说道,“这几日正是盘龙城的熔铸节,英儿还没见识过,我派人带你们去看看吧。”
将侍卫长派给甄寻和英儿做向导之后,凉笙就下令将向甄寻求救的默奴关押进了地牢。
默奴踢开一只已经发臭的死老鼠,靠在阴冷的墙角,纵使是四月,芳菲盛开的四月,地牢里仍是有着彻骨的寒意,她第一次被阿娘领着,跨入那道铜门的时候也是在四月……
“女儿啊,不要怪阿娘心狠。”一向严厉的阿娘哽咽着说,白色丝绸手套已经被药汁浸湿,氤氲出一片褐色,如果可以,她倒是宁愿自己的女儿做个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小傻子,而不是天资过人的鬼石匠。
可昨天,墨兰就将一片玄石炫耀似的放在了阿娘的面前,这可是她偷偷做的最好的玄石刃,可墨兰却并没有等来阿娘的夸奖,看到玄石刃之后,阿娘立刻将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那片最好的玄石刃和其他的玄石全部摔碎了,溅起的碎片还画上了阿娘的小腿。
墨兰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阿娘和阿父和自己一样辗转难眠,一大早阿父找食医用一百个贝币买了一副哑药:药钱一个贝币,封口费九十九个贝币。
原本盘龙城一向是使用铜贝的,可自从城内外通商开始后,城内连贝币也开始流通,这位食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立了规矩,只收贝币。
阿父将年幼的墨兰夹在两腿之间,一手将墨兰的两只手腕反扣住。
“当家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干啥?”说话的是墨兰的阿父,他口中的“当家的”是指墨兰的阿娘—墨娘。
盘龙城一向以女子为尊,子女也是随母姓,即使外面的朝代已经变成了大奏的天下,这座城还维持着它的惯例。
墨娘不由分说地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灌进五岁的墨兰嘴里。
又苦又涩,墨兰忍不住想跳下来干呕,却被阿父控制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墨兰一时激动,竟然昏死过去。
闻道肉羹的味道,床上的墨兰幽幽转醒,她想去喊阿娘,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扼住了似的,尝试了几次,都喊不出声音,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
灶房里,是正在煮肉羹的阿父,他看了一眼墨兰,默默回房拿出了一双绣鞋,“怎么跑得那么急,鞋子也没穿。”
“呃—”墨兰想问阿父为什么自己说不出话。
阿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开口,用大手轻轻拍了墨兰沾了灰尘的脚丫,将绣花鞋套在墨兰的脚上。
这种绣花鞋墨兰还是第一次穿,比以往的皮靴要轻巧许多,只是这种漂亮的鞋子是不能沾泥水的吧?好像也不适合爬山找玄石呢。
“咱家墨兰一向是很懂事的,阿父和阿娘也是有苦衷的。“阿父蹲下身来,望着墨兰漆黑的眸子说道。
肉羹煮好了,阿父将装着肉羹的陶罐和陶碗陶勺用小托盘呈着,端进了卧室。
墨娘还躺在床上,一只裤管卷起,惨白的小腿赫然是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见到墨兰跟着阿父进了卧室,墨娘并没有将裤管拉下来。
阿娘,疼不疼啊?墨兰靠近阿娘,伸出白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伤口旁边的皮肤。
“当家的,上了药还是止不住血吗?“阿父坐在床边,伸出手去触碰墨娘的额头。
“无事,上了药比前天好多了。“墨娘带着厚厚手套的手接过丈夫端过来的一碗肉羹,”阿兰吃了没?昏迷了三天,饿坏了吧?“
墨兰听到阿娘的提醒才想起腹中的饥饿,桌上是阿父给她盛好的肉羹,炖得很烂,她喝了两碗才觉得肚子里舒畅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墨娘冲着丈夫点了点头,在墨兰昏迷的这几天里,她一直想着该怎么去和女儿解释,她幻想了许许多多种女儿闹腾起来的样子,却没想到醒来之后的女儿会是这般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