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坊的生意开始后,宋羊忙了很多。
首要的便是图纸,此时匠心坊的图纸几乎都出自宋羊之手,好在最开始的风头过去,匠心坊保持在每月有三至五份新品就行。宋羊没有立即把尹柏的作品摆出去,岁寒公子的名头必须用在关键处。
如今程锋和宋羊的生活步调高度一致,两人每天都要处理公务、画图或者学习,但不论多忙,晚饭一定要一起吃,饭后还会一块儿散散步。宋羊觉得,这大概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了,平淡且充实。
但宋羊也有愁得一直掉头发的事,首当其冲的也是图纸问题。他需要更多的制图师,只是这件事急不来。程锋建议他先找会画图的人,或者收徒弟。
教学生什么的宋羊不考虑,但若说就近找能制图的人,宋羊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壮山叔,在吗?”宋羊踮着脚往陈家的墙里张望。
“羊哥儿啊,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陈壮山听到呼唤,有些惊诧,丢下手里的刨刀,抓起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汗,大步走过去拉开掩着的院门。
因为荷花婶子的关系,陈牛儿不在家的话,陈壮山一般都会把门掩上,防止自个儿的傻媳妇不小心跑出去。
“有事想跟您商量。”宋羊先把手里的篮子递出去,“喏,我家做了好吃的咸糕,您拿几个尝尝。”
“嗐,来就来,带什么东西。”但陈壮山也不是假客套的人,他去厨房里取了个大碗来,从篮子里取出两块咸糕,一闻味道就情不自禁赞叹了:“香啊!一闻就知道用的材料都是好东西,谢了啊羊哥儿。”
“您别客气。婶子呢?”
“在屋里头玩呢,走,咱进屋说话去,外头风大。”
“嗳。”
一进屋就能看到安安静静翻花绳的荷花婶子。
荷花对宋羊有印象,那双澄清如稚子一般的眼眸看到宋羊便亮起来,手里的花绳也没兴趣了,紧紧盯着宋羊,脱口道:“新夫郎!”
宋羊成亲时陈壮山也带着媳妇去观礼了,显然,荷花对宋羊印象深刻。
“婶子好。”宋羊并不因为荷花婶子心智不健全便轻视她,反而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候。
荷花婶子把翻花绳的绳子塞给宋羊,又打开自己的玩具箱,把里头她喜欢的东西都挑出来要送给宋羊。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如此简单明了,不一会儿宋羊怀里就有一大堆东西了。
陈壮山向来是媳妇高兴他就高兴的,但他没忘记宋羊有正事,轻轻拽着荷花的手臂让人挨着自己坐下,又给她一块咸糕:“吃,乖。”
荷花婶子点点头:“吃,乖。”然后便真的乖乖吃起糕,不再扒拉她的那些玩具,只是目光依旧跟随着宋羊,像是小孩子遇到心爱的玩具,舍不得移开眼。
宋羊也不介意被盯着看,他讲明来意:“壮山叔,你之前也知道我有几分画图的手艺,如今镇上有个匠心坊,您听说了吗?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制图,给匠心坊投稿呢?”
陈壮山是知道匠心坊的,但他不知道宋羊就是匠心坊的老板。陈南的小推车是宋羊画的,匠心坊的小推车图纸虽然与陈南的不太一样,但能看得出是出自谁手,他只当宋羊把图纸卖给了匠心坊。他感激宋羊多了条赚钱的门路也记挂着他,但他拒绝了。
“我就是大老粗一个,哪会舞文弄墨啊。”
宋羊不赞同,陈壮山做了多年木匠,既有手艺又有经验,审美也不差,若是点拨点拨,一定能成为家具设计方面的制图师。“画图比您想象的要简单的,如果是担心纸笔贵,也有不费墨的羽毛笔、普通的黄纸,若您愿意制图,我那里也有一些图集可以参考。”
陈壮山听着,确实有几分动心,但他还是拒绝了。他转过头,在目不转睛欣赏宋羊容貌的荷花婶子头上拍了拍,引来荷花婶子茫然的一瞥。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家两个劳动力,但陈牛儿力气再大,也只是个双儿。他要做地里的活,要打家具,还要照顾心智低弱的媳妇,实在是分身乏术。“羊哥儿,我是个粗汉子,讲话糙,但不说虚话。之前我虽然是个木匠,但手里头也紧巴巴的,如果不是你的栽培架,我还攒不下来钱哩。制图是好,但我——”
他摊开蒲扇大的巴掌,这双手厚实有力,但手指都微弯变形,怎么看,都不像一双能拿笔的手。不像羊哥儿,十指修长,青葱似的,画图的时候啊那线条就跟活的一样,画根草都像真的。
宋羊也是心思灵通的,听他为难,便知道这事儿不成了。“那没事儿,我也就是给个建议,如果以后您想制图了,别忘了给匠心坊投稿试试。”
“哎,羊哥儿,多谢你了。”陈壮山又与他唠了几句家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羊哥儿,你刚刚说的图集,能不能借啊?牛哥儿小时候也总爱拿树枝儿在地上画来画去呢,你说牛哥儿他有没有画图的才气啊?”
宋羊一愣,对啊,他怎么忘了还有陈牛儿呢!
村里跟他最亲近的双儿就属梅冬和陈牛儿了,不过梅冬女工虽好,却是个下笔废,画个花样子都费劲呢,他就下意识把陈牛儿给忘了。而现在陈壮山一提,宋羊便觉得可行,至少陈牛儿是从小看着他爹做木活长大的。
宋羊的片刻沉默却让陈壮山羞愧起来,羊哥儿已经帮衬他家许多,大概是想到育种实验小组的那几个泥腿子都学认字了,他不免也有些心动。
他家牛哥儿脾气差,议亲艰难,他愁啊,便想着若是自家双儿像宋羊一样有点本事就好了。但他这么一问,却像是赖上宋羊了似的。
老脸一红,陈壮山赶忙道:“我就那么一说!羊哥儿你就当我糊涂了,放个屁一样地把我放了吧!”
宋羊哭笑不得,“您说什么呢,我刚刚是在想牛哥儿,他有没有才气,得试过才知道啊。”
“啊?羊哥儿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可以让牛哥儿试一试,说不定牛哥儿真的有制图的天赋呢?这好我最近画图,缺个帮我描红的帮手,您看看,牛哥儿要是有时间,能不能来帮帮我?”
“嗐嗐嗐,就他哪说得上给你帮忙呢,不给你捣乱就不错了!”陈壮山这般说,心却雀跃起来,羊哥儿这是愿意教他们牛哥儿啊!
只是这么关键的时候,这小子偏偏不在,不知道又上哪儿野去了!
被惦记的陈牛儿正在高云山上,他想着在深冬之前最后进山一趟,采集一些食物,运气好说不定能捡到不小心撞死的野兔子。没想到兔子没捡着,捡了个野男人!
陈牛儿用登山的棍子在男人身上戳了又戳,但这人没有半点儿反应。
这人从哪儿来的?还受了伤,不会是山匪吧?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小心地把趴着的男人翻过来,手下的衣裳触感不错,他回想了下宋羊和程锋的衣裳——村子里就他们穿得最好,这一比对,就发觉这个野男人穿得也不错,似乎是个有钱的。那就不是山匪咯?
目光往上,能看到男人俊美的下巴,至于脸,则被凌乱的头发盖住了。陈牛儿犹豫了一下,就大胆地伸手把头发撩开,露出男人格外英俊的真容。
好看!
一时间陈牛儿心里眼里只有这两个字。
很快,他就发觉了这个男人异常高的体温,想到这人病了,指不定伤得很重,陈牛儿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甚至都忘了警惕这个人的来历。他解下自己的水囊,给男人喂了两口,或许是水太凉,男人喝了两口就呛住了,陈牛儿又忙不迭给人拍背顺气。
男人虚弱地睁开眼睛,目光对不上焦,又缓缓阖上。
“哎你行啦?哎,哎,别睡!”陈牛儿不懂救人,他试着把男人背起来,结果刚驮到背上,他就一晃悠,男人就啪唧一下摔地上去,他险些把自己也摔了。
心虚地站起来,陈牛儿决定去叫人,他把背篓什么的都留在原地,也不管这人听不听得见,对着他耳朵一通叮嘱:“我的背篓里有水和吃的,我去给你叫人,你一定要撑住啊,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陈牛儿拔腿就往上下跑,他跑得飞快,还差点跟一只野山鸡迎面相撞。野山鸡吱咯咯地叫着跑走了,陈牛儿却想到万一男人遇到野兽,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又拔腿往回跑,想着给男人遮掩一下,结果迎接他的只有一个背篓。
野男人没了。
陈牛儿迟疑地在附近找了找,但什么也没找着。天色不早了,他只好背起背篓下山,刚一提起背篓,他就觉得重量不对,掀开一看,水囊和吃的都没有了!被人偷了东西,陈牛儿委屈得直跺脚。
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陈牛儿,宋羊就先告辞了。约定让陈牛儿上他家去找他,宋羊便提着篮子和陈壮山送的一碗腊肉去了村长家,他有一阵子没见到梅冬了。
“羊哥儿找冬哥儿啊?”陈长柯笑眯眯地为他指了方向,“他在屋里歇着呢,你去找他玩吧。”
宋羊心里奇怪,冬哥儿再勤快不过的人了,怎么这会儿歇下了?他正想问梅冬是不是病了,就听见梅冬喊他:“羊哥儿,是你吗——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是我是我。”宋羊连忙撩开帘子,看到梅冬倚在床榻上,盖着被子,脸色红润,不像是病了,似乎还胖了点。“你生病了吗?瞧着不像啊,哪里不舒服吗?”
“你别担心,我没事。”梅冬有些羞赧,拍了拍身侧:“你坐,我无聊得要发霉了。”
“这是怎么了?”宋羊一头雾水。
坐在床尾的小阿摩欢欢喜喜地说:“爹亲要给我生小妹妹玩了。”
梅冬抿嘴一笑,眉眼蕴含着说不出的温柔,“还早呢。”
宋羊:“......”
目光渐渐下移,落到梅冬的肚子上。
宋羊:!
他怎么又忘了,这个世界的男人可以生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