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看热闹的村民们带着红纸喜糕走了,六七个陌生的汉子没有离开。
宋羊有印象,方才就是他们,双眼放光地看着《育种妙招》。
“大柱,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村长问道。
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羞赧的表情,笨手笨脚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是、是想说育种妙、呃……”
起头的汉子忽然对上程锋的目光,虽然程锋此时的神情算得上温和,但一想到程锋面无表情下令打人的场面,不禁顿住。
“我们不是来找茬的……”那名叫大柱的中年汉子干巴巴地说。
程锋摸了摸下巴,有些莫名,他有这般凶恶吗?
宋羊乐了,拉住程锋的手,直白地问他们:“你们也是想要《育种妙招》吗?”
见两人手拉手,村民生出恶狗(程锋)被(羊哥儿)拴住了的微妙错觉。
闻言,大柱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人。”
宋羊头顶冒出问号,这几人到底有什么事啊?
宋羊的疑惑太真实了,程锋都仿佛看到了他头顶的问号,顿时手痒,抬手放到宋羊头顶揉了下,仿佛想把那个问号按下去。
宋羊:你突然干嘛??
程锋:你太可爱,忍不住。
宋羊:有人看着呢。
程锋:知道了,没人的时候随便我?
宋羊:。
程锋:我是说摸头……
两人旁若无人地眼神交流,陈长柯手握拳抵在下巴上,用力咳了两声。
宋羊立即把头转回来,就对上冬哥儿和牛哥儿打趣的眼神,牛哥儿还故意抬手在冬哥儿头上揉一下。
宋羊不由得红了耳朵:“几位叔叔,你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我们就是想道谢……”
陈壮山受不了,一巴掌抽到大柱背上:“墨唧死了,我替你说!羊哥儿,程小子,他们是想感谢羊哥儿把育种的方子奉献出来,他们还想加入育种实验!”
说完,陈壮山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啥,羊哥儿啊,今天这事儿赖我,我怕十个旧陶盆不够,想起来大柱那也有几个,就去跟大柱要,多说了两句,没想到让宋垒听了去。”
大柱也急忙表示:“我们都没发现那小子在偷听!我保证!”
陈大爷哼一声,“你小子就是爱掉链子。”
陈壮山大呼冤枉。
陈长柯了解村子里的人,知道大柱说的是实话,只是育种的事……陈长柯纠结二三,厚着脸皮道:“羊哥儿,大柱他们几个都是种田的好手,人也都老实肯干。你愿意把育种的方子拿出来,想来也是愿意村子里的人都一起育种的,虽然搞不太懂你这个实验是什么意思,不过你大可信任他们。”
陈大爷也道:“羊哥儿,我一个人可能也做不来……”
一群村汉不自在地低下头,总觉得此刻的他们似乎与方才的陈六一行人没什么区别。
宋羊莞尔,“各位叔叔,咱们都进屋去说话吧,我给你们讲讲育种的事。”
玉珠很有眼色地让厨娘去备茶,自己和宝珠连忙把所有凳子都拿出来,但还是不够,大柱拦住她道:“姑娘不用忙了,我们站着就行!”
“是啊,我们蹲着也行,不介意这个。”
玉珠看向宋羊,宋羊让她上邻居那借凳子来挤一挤,然后先请村长坐下,陈大爷年纪最大,坐村长左下首,宋羊和程锋则跟剩下的人一块儿站着,但其他人连声劝他俩坐下,宋羊和程锋拗不过,便在村长右手边坐下了。
厨娘把茶点摆出来,十来个一模一样的白瓷杯盛着透亮的茶汤,好几个汉子都不敢直接上手,偷偷在衣裳上擦了好几遍手。
宋羊当作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怕他们不自在,立即进入正题道:“各位叔叔长辈,我和程锋对农事其实都不太懂,育种的方子是偶然从书上看来的,书上并未写明原理,且各地气候习性都有所不同,所以我才想先让陈大爷弄个实验,试试这育种的方子到底能不能行,说到底也是怕不能成,回头让大家空欢喜一场,这才连村长都没告诉。”
陈长柯知道这是解释给他听的,摆摆手表示他没放在心上。
而大柱等人听宋羊说不确定方子能不能行,不禁有一点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咱们种了半辈子田了,那育种的方子写得有鼻子有眼的,应该能成!要是不能成,陈大爷也不会答应啊,大家伙儿说是吧?”
“是啊,陈大爷可是地里头的一把手!”说话的人竖起大拇指。
“不敢当不敢当。”陈大爷连连摇头,但看得出很高兴,连脸上的褶子都含着羞涩的笑意。
“羊哥儿,这个实验要怎么做?”
“对对,羊哥儿你只管说,我们都愿意试试。”
饶是宋羊写下育种妙招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场面,他将实验环境的要求、对照组设置的原理、一些种子和种植物的特性等等都一直道来。
说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说得他口干舌燥,村民们仍旧有不少问题,但很多现代常识宋羊很难解释清楚,只能都说是书上看的。
“害,怪不得说读书好哩。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
“幸好羊哥儿和程小子识得字,还想着咱们!”
“我方才看那画册子那么厚,就知道这里头学问大着呢!”
这几个汉子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陈无疾都问了许多问题,还跟程锋借了纸笔,把宋羊说的都记了下来。
宋羊看到了,想自己那大白话一样的《育种妙招》肯定没有古人自己撰写的好,有心让陈无疾重新编撰育种妙招。
于是道:“育种实验不需要每时每刻盯着,村长,我记得村里头有一座比较大的老房子,咱们可以稍微修缮一下,把漏风的、破洞的补一补,一间修地龙,维持一个比较温暖的环境,另一间不修,保持自然室温,种子放下去后只要每天有人去看一看、记录一下情况就可以了,咱们有这么多人,可以一人负责一类种子。”
“一人一类是不是太少了?”大柱挠挠头,“我感觉我一个人就都能行!”
其他村汉也拍着胸脯说他们能行。
宋羊笑了,“虽然一人只负责一类,但是要测试出最适宜的温度,至少十组,最适宜的湿度,至少十组,最适宜的密集度、最适宜的肥料、最好的肥料配比……每组又至少二十颗种子,其实是个大工程啊。”
众人闻言,纷纷在心里算了起来,陈无疾算得最快:“这一千个种子都不够吧!”
“呵——”有人倒抽一口凉气,“要这么多吗?那不得种地里?种屋里能行吗?”
“能行的,只是观察种子发芽情况,在屋子里作业更方便,回头长出来了,也能移栽到地里头。至于种子,种子程锋已经派人去采买了。”宋羊道。
程锋点头:“很快种子就会买来,有稻种、菜种、果种、花种,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他看向村长,“村长,育种一事可大可小,眼下只是宋羊的想法,我们不知道可不可行,所以我有个提议。”
宋羊看向他,不知道程锋要说什么。
“育种实验一事就当作我和宋羊牵头,雇佣在座的各位叔叔长辈,如果育种一事不能成,各位得了工钱,就当此事是我俩闹着玩。如果育种实验有了成果,育种的方子你们自行取用,只有一点要求:将方子公开。”
程锋还没说完,立即就有人说:“这不成啊!你这不是白给我们钱么?”
程锋示意对方继续听下去:“您误会了,育种是为了村里的生产,大家都是为村里做事,既然如此,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出钱,宋羊出了方子,大家伙儿出力,其实是一样的。”
宋羊用力点头表示支持:“程锋说得对!”
可村民们还是犹豫,连村长也无法拍板。
程锋缓声道:“我一直有给村子里盖个学堂的想法。”
闻言,众人眼睛一亮。
“但是夫子不是那么好请的,再说,以村子里现在的状况,来年大家也不一定交得起束修。”
陈大柱的小儿子正好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他一直想送儿子读书,但大溪村是没有学堂的,当初陈无疾都是去邻村的学堂上学。他抹了把脸,“程小子,你的意思是?”
“村里那间老屋的修缮费、置办费我一并出了,如果育种不成,就把那里当作学堂吧,如果成了,来年收成好了、有余粮了,村里可以众筹盖一个新学堂,你们看这样可行?”
“行!”陈长柯当即拍板,很是感动,他如何听不出来,程锋这是想着法子帮助村里呢。
陈长柯听出来了,其他人也听出来了,于是不再矫情,点头同意。
“既然还有工钱拿,我们肯定好好干!”
“种子多长一枝芽,大家多吃一口饭!程小子,你和羊哥儿只管放心,我们肯定好好整。”
“虽然没做过实验,但就是种东西嘛,看我们的。”
宋羊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程锋的时候根本藏不住笑意。他知道程锋之前一直不愿与村子里的人有太多交集,现在是因为他才做了这些,怕育种失败,怕他会遭到村民的怨怼。
程锋总是这样,做得比说的多,无不细致地替他考虑着。
“程锋,你真好。”宋羊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是啊!程小子真不错!”陈壮山摸摸头,感叹不已:“你俩都好!”
这事定下,由程锋口述、陈无疾笔录,拟了一份育种实验的契书,再由村长作见证,陈大爷、陈壮山、陈大柱等十个人签字画押,这个未来将会颠覆整个大元国农业的育种实验小组就初步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