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子——在不在啊?”
“叫什么程小子,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呢,咱得叫程少爷吧!”
“程锋!程锋啊——”
宋羊咬着勺子,困得睁不开眼睛,昨晚他画图画得比较晚,早上自然没什么精神头,乍一听有人叫喧,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程小子,你出来啊——”
这一幕有点像当初宋家人闹上门来,所以今天是谁?难道又是宋家人?
“是谁啊?”宋羊揉揉眼睛。
“你继续吃,我去看看。”程锋压着宋羊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我跟你一起——”
“不用。”程锋看他没精神的样子,曲起食指在宋羊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下次可不准那么晚睡了。玉珠,盯着他,必须把这些都吃完。”
“是,主子。”玉珠福身行礼,然后认认真真地盯着宋羊。
“……”宋羊张嘴本要说话,闻言默默舀一勺子粥塞嘴里。
程锋走出去,宋羊立刻站起来,玉珠刚要拦他,宋羊“嘘”一声,抱着碗走到门边,一边小口小口喝粥,一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玉珠见状,默默端起桌上的包子,捧到宋羊手边,跟他一起听墙角。
“各位乡亲这么早,可是有什么大事?”程锋打开门,目光扫过这一伙十来个人。
其中有个陈赖,是见钱眼开的懒汉;一个年纪很大的跛脚鳏夫,是个牙尖嘴利的吝啬鬼;还有一个叫陈建的,是唯利是图的好事者,村里有什么是非必定与他有关系。而这群乌合之众的群首,是陈氏的族老陈六叔,虽然年纪大,但做事向来拎不清,还倚老卖老,这群人就没一个好鸟。
“程小子你可算出来了啊。”
程锋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他居然没在这群人里看到宋家人。
“哎呦,程小子这穿的可不是一般的好啊,”一人贴上来,想要摸程锋的衣裳,被程锋躲开去,那人也无所谓,没脸没皮地嬉笑起来:
“程少爷这身衣裳就得好几十两吧,富贵!气派啊!村子里穷得饭都要吃不起了,程小子你可不能忘了乡亲啊,怎么的也该接济接济,每家每户五两,你看可行?”
程锋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着众人,无端让人心底发怵,但这伙儿人都是闹事不怕闹大的,胆子非同一般人,陈赖第一个挑衅:“你小子什么态度!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
“哦?”程锋微微挑眉,打了个手势,卓夏就出现了,还带着六个属下,统一的制服加上结实的体格,复制粘贴一样的冷酷眼神,气势不是一般的强,陈赖立即倒退两步,躲到别人后边去了:“你、你难道还想打人吗?”
宋羊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小声嘀咕:“又被他装到了。”无形装逼,最为致命,但明目张胆地装也很爽啊,可恶,程锋不带他玩。
程锋给卓夏一个眼色,卓夏黑着脸:“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你算什么东西啊,还敢出言不逊!”这回换陈建开口了,“程锋,管管你的奴才!族老在这呢,你敢不敬长辈?”
陈六等他们铺垫了几句,才缓缓开口,“程小子你果然是发达了啊,想当初村里青黄不接,长柯非要接受你一个外来人落户,一半的人都不愿意,我看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怪可怜的,没为难过你,怎么今日到了你家门前,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只得了个‘滚’字呢?”
宋羊一听,这个老头段位高,一抹嘴就想往外走,玉珠拉住他:“主子让您必须吃完!”
盘子里还有最后一个包子。
宋羊其实已经饱了,但是林大夫之前建议他能多吃尽量多吃点,等身子骨养扎实了,再把饭量控制到八分饱。林大夫的建议,程锋和玉珠都是听的。
宋羊不高兴地接过最后一个包子,那边厢程锋开口了,宋羊的注意力便又转了过去。
只听程锋说道:“陈六叔记错了,当初我能落户,是因为我交了二十两银子给村里挖井,您没有为难我,我也没有为难过您。至于长辈——我姓程,你们姓陈,听着差不多,其实差远了。”
“你小子原来这般能说会道?但你这狗奴才让我滚,你总抵赖不掉吧?”陈赖瞄一眼卓夏的大拳头,有些怕。
“卓夏。”程锋不轻不重地唤一声,卓夏立刻道:“主子,是属下口不择言,但我让他们滚,他们也没有滚啊。”
“你!”陈六哪看不出来,程锋就是故意的!他的奴才也是故意的!
“六叔公!别跟他吵,咱们不是来跟他吵的。”陈赖连忙提醒陈六叔。
陈六连忙顿了顿脾气,“程小子,你和你夫郎可不厚道,赶紧把《育种妙招》交出来!这些年村子大大小小经历了不少事,今年更是收成大减,说到底都是一个村子的,你要是早点把栽培架拿出来,村子至于这么穷吗?你现在把《育种妙招》交出来,藏私一事,村子就不追究了。”
“……”程锋拧起眉,“我藏私?”
偷听的宋羊顺了两三遍,才懂这个糟老头的意思,就是说栽培架和育种的方子都是程锋早就知道的,但程锋一直故意不说,不帮助乡亲父老,现在只要程锋把育种的法子交出去,他们就可以不计较了。
屁咧!
宋羊翻了个白眼,先不说栽培架和《育种妙招》都是他想出来的,就算程锋早就掌握了这些东西,就有义务奉献出来吗?村子里穷跟程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程锋让老天爷下暴雨的,简直不可理喻。
三两下吃完包子,宋羊正要出去,玉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捧出早就准备好的帕子给他擦嘴洗手,宝珠也走过来给宋羊整理衣裳,宋羊被她们围着,有些无奈。
“你们主子可是在外边儿吵架呢。”
“那也得先紧着公子的事。”玉珠不觉得几个泥腿子算什么大事,他们主子可是连一州钦差都能拉下马的人物,而在主子眼里什么最重要?是公子呀。
宝珠点头附和:“难道公子觉得主子吵不赢么?”
宋羊倒不是觉得程锋处理不了,“你们不懂,有人欺负他,我不高兴。”
“公子对主子真好。”玉珠和宝珠对视一眼,笑起来。
宋羊嗔她们一眼,“我现在吃也吃了,穿也暖和了,两位姑娘能让我出去了吗?”
“公子请。”
宋羊这才往外走,不知不觉间,他的气度愈发从容华贵,许久不见宋羊的村民们看着他精致的面容,眼里闪过惊艳。宋羊站在程锋身边,半点儿让人想不起当初那个可怜的双儿。
“呦,这羊哥儿可是麻雀变凤凰了。”
人群里,那个老鳏夫看着宋羊,神色复杂,但想到宋垒交代他的话,老鳏夫定定心神,寻找时机准备开口。
陈六也想到个把月前宋家人的那出闹剧,当时他也看到了,羊哥儿骨瘦如柴,这才多久,羊哥儿就像个精雕玉琢的贵公子了!他有些忿忿:程锋果然有钱!
之前陈六想把孙女儿许给程锋,程锋不愿意,还说什么家贫克亲,程锋买宋羊做夫郎的事他还笑话过呢,结果呢!想到程锋看不上他孙女儿,陈六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宋羊又有哪里比他孙女儿好?
陈六哼一声,直接无视宋羊,对程锋道:“你小子不吭声是几个意思?想独占《育种妙招》不成?”
隔壁陈家的大门霍然打开,陈二娘端着一盆水出来,哗啦朝陈六泼出去:“你个老货!不要脸也不要皮,茅坑里的粪都没你会发臭!人家的东西那是人家的,必须有你一份吗?你家大郎在镇上摆面条摊子,赚来的钱怎么不接济接济乡亲?”
“屁话!那是我的钱!”
“那是你儿子的钱!程锋的钱也是程锋的钱!”
“你懂个屁!《育种妙招》能让种子都长芽,全村人都会了明年田里能翻一番!”陈六指着陈二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家贴着人程锋,还不是想给人做奴才?也不看看你们什么样?老的老、寡的寡,人家大少爷能要你们伺候?”
“你别胡说八道!脱裤子打虎——不要脸也不要皮!”陈二娘涨红了脸,“前年闹狼害,要不是程小子,你家幺儿早被狼咬死了,你都忘了?而且那育种妙招跟程小子一点关系没有,是羊哥儿想出来的,栽培架也是羊哥儿弄的,人羊哥儿一心为村里着想,你可倒好,白吃了几十年的米,吃得脑子空空,心也烂透了!”
别看陈二娘年纪大了,骂起人来毫不含糊,陈大爷趁着这个时候走过来,愧疚得不敢看宋羊:“羊哥儿啊,我和老婆子都记着你的话,没往外说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没关系。”宋羊摆摆手,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事是怎么泄露的,他看向程锋,想知道程锋要怎么处理,却看到程锋盯着一个人。
被程锋盯上的就是老鳏夫,他自宋羊出现后看了宋羊好几眼,表现得焦虑不安,立刻就被程锋留意了。
陈二娘话音刚落,老鳏夫就囔起来:“他一个双儿,怎么可能懂那么多?!”
“自然是程小子教的!”陈二娘回怼。
“呵!这才多久,就能教得羊哥儿又会认字又会画图啦?那学堂里的夫子都不如程锋了?”老鳏夫看向宋羊,“宋家都是赖子痞子混子,羊哥儿他是茅坑里出的蚌珠啊?”
“你几个意思?”陈二娘横眉竖眼,陈六也不解,话题怎么突然偏了?
“咱们乡下地方怎么会有他这样的气度?他的性子又有半分像是地里刨食的?会画图,懂育种,他根本不是羊哥儿!他是精怪、是邪物,是鬼啊!”
宋羊挑挑眉,这火怎么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说这人不是有备而来的,他可不信。
别人还没出声,陈六就先呵斥上了:“胡说什么!咱们村子里怎么会有鬼!你个混球别瞎说些有的没的,坏了咱们村的名声!”
“六叔公啊,你想想看!可不就是这双儿嫁给程锋后,才下的暴雨吗!”老鳏夫把宋垒教他的那一套搬出来:“这宋家是什么时候来咱们村的?六叔公记得不,那一年就咱们村有二十多人暴毙死了啊。”
陈六不说话,他确实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桩事。
“打那之后,村子哪一年顺遂过?又是干旱,又是大雨,咱们村子的风水可是祖师爷求人看过的,建村的时候风调雨顺得很,现在呢?肯定是村子里有邪物啊!”
老鳏夫抬手指向宋羊:“他就是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