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宋羊和程锋两个伤患并排坐在小榻上。
宋羊双脚搁在一把凳子上,他的脚底板又上了一次药,正在晾干。
程锋受伤的左腿也放在一把凳子上,右脚则泡在药浴里。
两人说起赵锦润,程锋道:“赵锦润是庆远侯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年纪也最小,在他之前,庆远侯府上所有生产全是女婴。”
“怪不得。”宋羊恍然大悟,“我听他讲话总觉得语气别扭,如果是从小跟着一堆姐姐长大,耳闻目染,那就不奇怪了。”
程锋点头赞同。赵锦润作为庆远侯府的掌心宝,自然是受尽宠爱,难得的是品行不坏,没什么城府,是个爱看美人的绣花枕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赵锦润今日来请镖,假扮作商人身份,连像样的商队文书都没有,还大摇大摆地用了真名,也就是程锋知道他是谁,才予以配合。
“你的身世我让人去调查了,如果跟京城里的人物有关,怕是得等一段时间。”程锋道。
“不着急。”宋羊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着急,左右是原身的身份,又不是他的父母。“如果是很麻烦的人物,还不如不知道。”
宋羊兀自烦恼,程锋却想的另一件事。他和宋羊已经说开了,关系也定了,下一步自然是该成亲的,但不知道宋羊的身世另有蹊跷的话,由村长主婚就行,现在知道了,便不好忽视长辈的存在。程锋皱着眉头思索,也不知道宋羊是如何沦落到宋家人手里的……
“诶,你以后要以学子身份上京,难免再遇到赵锦润吧?没有关系吗?”宋羊突然想到。
“无妨。”程锋把脚从药桶中拿出来,“京城里卧虎藏龙,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惹人注意,有呈胜镖局的少当家这个名头在,即使有些人怀疑我是关承锋,也要疑虑一二。”
而且庆远侯府向来中立,程锋也存着拉拢的心思,能不能成还不一定,所以程锋没提。他把脚擦干,套上干净的罗袜,“来人,把水撤了,再叫人来给我理理胡子。”
程锋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宋羊的反应,然而宋羊没懂他隐晦的暗示。
宋羊看到门外候着的卓夏给了他一个眼神,便收起晾干了药的脚,“我困啦,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两人到底没成亲,白天腻歪就算了,晚上还睡一间屋子,于礼不合。宋羊后世来的,不计较这个,但程锋心里估计有一个刻板的小老头,所以两人就跟在大溪村时一样,分房睡。
程锋一下午都在惦记宋羊让他刮胡子的事,但看宋羊“困意已决”,只能送他出去:“晚上冷,别踢被子。”
“我睡相好着呢,别送我啦,就两步路。”宋羊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晚安。”
程锋微微一笑:“晚安。”
宋羊住在程锋边上的竹澜阁,走进去,一直等着的卓夏立即跟过来,“公子,小的差人去镇上寻了,都没有您要的红玫瑰。”
今天跟程锋定情,宋羊一直觉得不够有仪式感,再加上之前程锋送了他礼物,他还没还礼,宋羊就琢磨着怎么给程锋制造一个惊喜,好让古代人了解一下现代人的浪漫嘛。
原谅宋小撩机的烂俗,想来想去只有烛光晚餐和玫瑰花,于是宋羊就想让人悄悄地去准备,本想找卓四季的,但卓夏眼巴巴地想“讨好”,宋羊就安排给他了。
卓夏之前是怨怼宋羊,但知道宋羊逃走是去找主子、又听说宋羊差点为主子殉情,卓夏就对宋羊大为改观,又被卓四季狠狠敲打了一番,便打心眼里真正对宋羊恭敬起来。
他怕宋羊觉得他办事不力,解释又怕宋羊觉得他故意开脱,眉头皱成一个结:“您要的那种红玫瑰少有,且现在不是红玫瑰的季节,有能替代的月季,但成色都不怎么好。是否叫人先送一批来看看?”
宋羊摇摇头,“算了。”
卓夏便没话讲了,若是卓四季在,肯定会有眼色地出主意,但卓夏只是愣愣地等吩咐。
宋羊压低声音:“卓夏,你家主子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一般怎么过?办生日宴吗?”
“我家主子的生辰是七月十六,一般不过的。”卓夏问:“您要给主子办生日宴?”
“明年吧,今年都过去了。你别跟程锋说我问过你这个,知道吗?”
卓夏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点点头。
“你跟着程锋多久了?”
“七年。”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呀?”宋羊印象里程锋走不爱戴配饰,“古玩?宠物?”
“主子觉得那是玩物丧志。”
“文房四宝啥的呢?”
卓夏直言:“主子说学识够用就行,不仰慕大儒,对名笔宝墨都没兴趣。”
“那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活动?骑马?”
卓夏想了下,摇头。
宋羊叹气,之前在村子里,程锋的日常除了打猎就是温书,他怎么就没发现程锋的日子这么“无聊”。但仔细一想,程锋也没时间玩耍享乐。
“公子是想给主子送东西么?”
“嗯,他之前送了我中秋礼物,我还没回礼。”
卓夏难得脑子灵活一次,他说:“主子寡亲少情,我们从未见过主子待谁这般和颜悦色,所以我们都看得出来,主子是把您放在了心尖上的,公子何必拘泥形式,不论公子送主子什么,主子都会很高兴的。”
“是嘛。”宋羊情不自禁笑了。“没想到你还会说这个。”
“主子不喜人近身,从不让丫鬟伺候,生活起居都是亲力亲为,这么多年来主子身边只有您。”卓夏有心多说几句好话,“为了您去渠州的事,主子半个多月前就开始安排了。”
“半个月前?”宋羊微微挑眉,“他都安排什么了?”
“主子让人在渠州找宅子,要三进的,位置坐北朝南,带花园,地段要好,方便您出门。伺候的仆从买了两个做饭的婆子、两个伺候的丫鬟和双儿、两个小厮、六个杂役,怕这些人对您不尽心,让都签的死契。”见宋羊惊讶,卓夏有心多说几句好话:“小的负责公子的安全,卓四季负责打理产业,主子让我俩跟着您,交待了公子想做什么都行,吃穿用度一律用最好的,说您身子早年亏空需要调养,还说了如果您有意成家就帮公子招赘或找姑娘相看……”
卓夏猛地收住声,太着急了还差点咬了舌头,他意识到,他似乎说了不该说的。
“他把财产都给我,还帮我成家?”宋羊抬高语调,程锋是什么品种的傻子?为了一个才认识多久的他,做到这份上,难怪卓夏之前对他没有好脸色了。“他方方面面都替我考虑了,有没有说帮我招赘、相看都要什么条件的?”
卓夏支吾起来,宋羊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地往上冒:“他真的安排了?!”
“主子就说身家清白、对您好的、还有您满意的……”卓夏老实说了,心里无比后悔,卓四季总说他耍刀弄枪就行,千万少说话,他真该听四季的。
宋羊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在卓夏想着为主子说点什么的时候,宋羊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他也是为我好,我知道,你回去休息吧,也别跟程锋说我知道了,省得他怕我多想,又要费心哄我。”
卓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他退下,宋羊转身进了屋,立刻就变了脸,气咻咻地想:去他的惊喜!老子不弄了!
第二天一早,程锋就顶着刮完胡子后分外丰神俊朗的脸踏进竹澜阁,宋羊正在洗漱,程锋接过小厮手里的巾帕,挥退了众人,宋羊闭着眼洗脸,擦干净水后睁眼才发现服侍的人居然是程锋?
一晚上过去,宋羊已经冷静了,他笑眯眯地,\"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来叫你用早膳。\"
\"你今天忙不忙?\"宋羊坐到镜子前扎头发,程锋操控轮椅来到他身后,接过梳子,帮他梳理头发:\"不忙,怎么?\"
\"我们那里有一种约会,叫'烛光晚餐’,恋人一起吃烛光晚餐很浪漫的,咱俩今晚吃烛光晚餐怎么样?”
“当然好。”程锋听到“恋人”二字,心神都恍惚了,“需要我准备什么?”
“不用你准备,我来安排。”宋羊扎好头发,转过来正好与程锋四目相对,眼神很是温柔:“今晚我们要制造难忘的回忆。”
因为宋羊一句话,程锋一整天都心情雀跃,办公时频繁地看时漏,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
宋羊没有把饭摆在厅里,而是摆在程锋房里,并且屏退了所有下人。程锋走进去,就看到错落有致的烛光围成了特殊的造型,屋子里还摆了花,桌上都是合他口味的饭菜。
而宋羊明显打扮了一番,一身月白的衣裳衬着他明媚的脸庞,他坐在桌边望着程锋,眼里是欲语还休的情意。
程锋忽然就觉得有些热。
“快来,饿了吧。”宋羊帮他把轮椅推到桌边,程锋看到桌上还有酒,“今晚还喝酒?”
“我问了林大夫,说喝一点没关系。”宋羊挨着他坐下,提起筷子给他布菜,“喝酒前先垫垫肚子。”
程锋指着摆成桃子形状的蜡烛:”这是何意?”
“这个叫爱心,我们那里爱心就是喜欢的意思。”宋羊又给两人的杯子倒上酒。
“爱心。”程锋收回目光,给宋羊碗里也夹了宋羊喜欢的菜,“原来这就是烛光晚餐,氛围确实不一样。”
烛火微微摇曳,明暗交融,明明两人之前也常常单独相处,但这样的环境下,每一句话都染上暧昧的气息。
不知不觉,程锋就喝多了些。
“我扶你躺床上去吧,好不好?”宋羊凑到程锋面前轻声诱哄。
程锋觉得自己没醉,但还是点点头,不忍拂了宋羊的好意。
宋羊兴致高昂地推着程锋到床边,程锋只有左腿不便,自己就能躺下,他看向宋羊:“我无事,你也喝了不少,我让人送你回去。”
“干嘛要回去?我就不能留下来吗?”宋羊不高兴了,神情委屈。
程锋心里一突,“不行。”
宋羊不理他,软软地倒在程锋身上,程锋深吸口气,搂着宋羊要坐起来,宋羊却挣开了他的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根绳子,出其不意地把程锋手绑在了床头柱上。
“宋羊?”程锋有些懵。
宋羊笑盈盈地脸骤然冷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