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好,叶寻拿起刀来,双眼血红,心像是被塞住一样,几乎已经不在跳动了。
“小寒,你忍一下,等我救你出来,你就可以去见他了……”
她轻声嗯了下,闭上眼睛,乖乖地把半张脸贴进了土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叶寻生怕自己后悔,为了抵抗全身剧烈的颤抖,必须用两只手才握紧刀,然后,他大喊一声,挥刀而下!
在刀触到她的那一刻,叶寻便后悔了,抑或许是在刀落下的时候,他便后悔了……鲜血四溅,灼痛了他的眼,但他没空伤怀,第一时间用袍子包住了她的伤处,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但是她再也睁不开眼了。
叶寻喊了好久,终于意识到她不可能再醒过来,顿时崩溃,挥起刀来,朝着那石头一阵乱砍,弄得手上脸上全是伤口。
此时此刻,他只求着哪一块石头掉在自己头上,把自己砸得粉身碎骨才好。可那些石头却纷纷像是长了眼睛,全都避开了他。
他发疯了一般跑出候府,偌大的昊京城,不见一个活人,只有天石滚滚,仿佛要将九州掩埋。
“可樱……我来救你了……”他踉跄着穿过大街,嗓子出血了,仍在哑着喊。
“师傅……”他想到了云绦,“师傅,你在哪儿,来帮帮我……”
“姐姐……姐姐……姐姐……”
懵懵懂懂之间,叶寻忽然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个人,由远及近,渐渐清晰,竟然是他遍寻不见的可樱。她一声一声的叫着他哥哥,叶寻使劲晃了晃头,猛地睁了眼!
然后他便看见,一屋子的人守在他的身旁,有酣睡的太子,太子的侍卫,管家叶福,几个丫鬟,还有一脸焦急的可樱。
可樱……他一把把可樱揽进怀里,闭上眼睛喘气如牛。
可樱本来还要问,却觉他全身水洗一般全都被汗浸湿了,又觉他心跳如擂,几乎都要挣出胸腔来似的,她便一句也不说了,任他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
好一会,管家叶福赔着小心问:“候爷,您刚刚做恶梦了吧?”
叶寻这才松开可樱,挥了下手,疲惫地说:“把太子扶去别院安歇,你们都下去吧。”诸人听命,扶着太子出去了。
等人都走完了,可樱才担心地问:“哥,你刚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他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我梦见你走丢了,唉,乱想。”
可樱不知说什么好,又是难过又是心疼,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汗。
叶寻神思似乎仍没有完全恢复,像是魂儿有一部分还留在了刚刚那场梦里。
他觉得全身无力至极,甚至说话都提不起中气来,随手从旁边扯了件氅衣,缩着身子倒在了榻上,无力道:“可樱,你也回去吧,我累了。”
他听到可樱像是应了一声,其他再说什么便没再听清了,接下来他便睡着了。
这一场觉睡得既踏实又舒服,一直睡到天亮才醒。眼还没睁开,只觉得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展眼一看,原来是可樱的手。她半倚半靠在旁边,惺忪眼睛半睁半解的看着叶寻。
“你一晚上都在这儿吗?”叶寻惊得坐起来。
她答:“是啊,我怕你再做恶梦。”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眯眯地说:“我虽然是梦里走丢了,但你毕竟找我累得,我也得报恩不是。”
叶寻一觉睡醒,精神大好,虽然昨夜梦中之事犹在心中挥之不去,但眼下他只剩下了好奇,没有了愧疚感。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昨天梦醒失态,吓到可樱,瞧她今天这样跟自己开玩笑,想来无事萦心,便也笑说:“惭愧啊,今天我醒了才想明白,昨晚梦里走丢的可能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反倒是你找到的我。”
“是吗?”她一脸新奇地说,“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对啊,你本事可大了。”他一脸柔情道。
“那既然我帮了你……”她仰起脸来,笑着问:“你打算怎么谢我?”
叶寻听她话里有话,怔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她老实的说:“我想出府玩,行不行?”
自从叶寻住进候府来,特地嘱咐管家要看好可樱,除了上一次去云府外,尽量不让她出门。一来是,昊京往来人多,他怕可樱遇到之前的故人。再来就是,他在朝廷上尚有政敌,也怕他们对可樱下手。
“这候府还不够大啊,你逛遍了吗?”
“这府里不好玩。”她说,“你天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云姐姐更是连面都见不着,我都快闷死了。”
“这样吧。”叶寻想了想说,“昨天皇上让我去督建万佛寺和功德林,等我出门的时候,都带着你行不行?”
可樱似乎怏怏不乐,“好吧……”
正说着话,叶福拿着厚厚一叠贴子进了屋,对叶寻道:“候爷,北军十三营的将军们送来贺贴,说是人在军中不能亲至,但礼物都早早送来了。”
叶寻一脸不解:“什么贺贴?”
叶福比他还感到纳罕,道:“候爷忘了不成,定的今儿十五,京中的大人们都要来府中恭贺迁府之喜啊。”
叶寻这么恍然想起,他当时甩手掌柜似的将事宜全推给了叶福,近来日夜颠倒,诸事不断,他早抛在脑后了。
“我差点忘了。”他自嘲笑了笑,道,“这几天太忙了,我都过糊涂了。”
叶福陪笑,心里却想,这候爷天天不见干什么正事,动不动就睡到日上三竿,鬼知道他有什么可忙的。
嘴上说:“候爷小姐赶紧收拾下吧,待会可能就有客人登门了。”
叶寻答应着,一边对可樱说:“你瞧,你正嫌无聊,今天便有得热闹了,快回去收拾收拾吧。”
等可樱走了,他打断正在报贴子的叶福,说:“叶管家,你帮我去办件事。”
叶福见他一脸认真,停下手里的工作,“候爷吩咐。”
“你去找府里的老人问问,这府里以前,有没有一个叫顾小韩的姑娘。”
“候爷,一会儿我还要去花厅和厨房看看,戏班也要等着去安排……你看,这事儿很要紧吗?”
“很要紧,你最好现在就去给我打听下。”
叶福只得遵命退下。
叶寻刚坐下来准备喝口茶,忽又想到,云绦和他约定好的昨天晚上要来,她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