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
像是墙倒的声音。
叶寻被这声音吵到,伸了个懒腰从熟睡中醒来。
咕咚咕咚的声音依然不绝,似乎是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渐渐的,大地似乎微微颤动,窗棱也被震得格格作响。
叶寻揉醒睡眼,几步揭帘而出,推开屋门。刚打开门又是咕咚一声,这次声音格外的响,简直振聋发聩!就在他的眼前,一个巨大的石球从天而降,落在门前的广场上,那石球比磨盘还要大,落在地上砸的石屑纷飞,大地发颤。
叶寻惊立当场,缓缓抬头往上看去。
只见天空之上,黑压压的石球像雨滴一般,纷纷坠落下来。它们有的碗一样大,有的石磨般大,更有甚者,如三足巨鼎那样大。每一个石球落到地上,便是一记天雷地火,发出地动山摇的骇人碰撞。
天塌了?!
刹那之间,一个石球砸来,他急忙回神,迅捷的连奔几步,躲开致命一击,刚刚他立身之地,登时砸出一个大坑来。
太子……
他猛然想到,太子还在屋里,急忙朝广场中那些仓皇奔逃的侍卫大喊:“快救太子,太子还在房中。”
几个侍卫跪在他跟前,哭丧着脸道:“太子不曾亲传,我等不敢入内。”
叶寻气得大骂:“混账!”
一脚把他们踢开,返身往要进屋里救太子,就在此时,一个大如小山般的石头落在了房子上面,轰隆一声巨响,房子瞬间被砸成了渣,叶寻被巨大的气浪震出几丈余,起身看见,房子一击之下已经夷为了平地。
他见到眼前这副景象,简直不敢相信,一时惊得头晕眼花,奔上前,拼命的捡拾残木断石,边拾边嘶扯着嗓音喊:“太子,梁洵,梁洵……”
叶福上来拉他,哭道:“候爷,救不了太子了……”
这时候,他又猛然想起了可樱来!可樱,她在哪儿?
看了眼身下狼藉,太子救不成了,他想。
但可樱或许还有得救。
一咬牙,拔腿便往后园的冷露轩跑去。一路之上,乱石飞滚,处处房倒屋塌,声声奔嚎惨叫,听来惨厉骇人。
曾经奢华盛极的诚王府,在石雨之下,须臾之间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真是天如覆斗,人如蝼蚁。
石雨不尽不休,一记又一记的砸落到地上,每一步都或许是死地,叶寻索性也不看不躲了,只管大步往前跑。途中截住两个家仆问可樱的所在,都是说不知道。
叶寻气得只发恨,恨候府为什么这么大。
眼前的亭台楼阁几乎无一幸存,顷刻间都成了断壁残垣,石头落在小湖里,撞的激水四溅,他想抄个近路跑上小湖的曲廊,一块石头就把前路砸断了,他被甩进了湖中,呛了好几口水,身旁石落不停,将他颠来弹去,就像油锅里的一枚豆子。
好容易爬上岸,连滚带爬跑到了别园,所幸冷露轩虽被砸了不少窟窿,但还没有倒下,他冒着随时塌房的危险还跑进去,喊着可樱的名字,在迷宫似的房子里转了个遍,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可樱……可樱!”
他发疯了一般,边跑边喊,偌大的候府,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是全被砸死了吗?
尘烟四合之中,他乱冲乱撞的跑到了殿前的演武场,抄起架子上的一架长枪来,站在高处,以枪指天,疯了一样狂怒大吼,嘶声咆哮!
如果他能站得足够高,他要把枪捅到天上去,看看是谁落下了这个灾祸。
就当他彻底进入癫狂之时,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呃啊……”
“是谁?可樱,是你吗吗?”
叶寻急忙跳下高处,循声找去,拨开烟尘,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不是可樱,而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孩。
让他触目惊心的是,女孩的下半身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许是落下以后滚到她身上的,所以她一时还没有断气。
那女孩看到叶寻,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伸手哭着说:“候爷,求你救救我。”
叶寻忙到跟前,握起她的手道:“你别怕,等着我这就救你。”站起身,看了眼她身上的石头,这石头很大,几乎和他一般高,重量更是难以估测。他脑子乱得很,也不管石头多大,足下抵力,心下发狠,用尽平生之力去推石头,直推得青筋毕现,骨头发疼,石头才将将动了一点点,可稍一回力,回头又回了原状。
这一回力不要紧,石下的女孩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
叶寻好似感同身受,又是愧疚又是伤心,连连抱歉说:“是我不小心,我再用大些力气……”
紫衣女孩虚声道:“候爷,不行了,这石头太重,你推不动的。”
“我推得动。我力气很大。”他口气坚定的说,但手指发抖,虽抵在石头上,却再不敢轻易去推了。
事到临头,他只恨自己没有搬山之力举鼎之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头下的姑娘受罪。
“候爷,我求求你……”她气息很弱,叶寻跪在她跟前,把耳朵凑近,她死死抓住叶寻的手,“你去找把刀来,把我的腿砍下来,那样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叶寻听了骇然不已,看了看她被压的地方,用力摇头:“不行,石头压得太深了,这样会没命的。”
“候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女孩问,她把叶寻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哭道:“我宁愿剩下半条命逃出去,也不想被永远压在石头下面,求候爷帮帮我吧,生死由命,我都不后悔。”
这真是万难的抉择。
叶寻想,她说得对,如果任她这样压着,就必死无疑了,如果断肢求生,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尚有这等魄力,自己久在疆场,见惯了血雨腥风,怎么反倒不敢了?
“好……我帮你。”叶寻下了决心。
他就近取过一把大刀来,看了一眼刀刃,上面毫光森然,让人不由的阵阵脊寒。
他走到跟前,把长袍脱下来,撕开两张布条,说了一声得罪,将布条用力绑在女孩的腿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反倒心平气和了些,任耳旁石雨呼啸声声如炸如雷,他全一概不理,一边仔细绑着布条,一边柔声对女孩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等我救下你来……我好把你送回家去。”
“回家……名字……”她喃喃念着,“候爷,我姓顾,叫顾小韩,已经好久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了,我自己都要忘记了。”
这个名字,让叶寻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冥冥中,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无数遍。
“好,小韩,你的名字真好听。”
“你知道吗?”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他也是个将军。”
“是吗,他在哪儿呢。”叶寻顺着她问。
她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他去了边塞,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