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史事,除了一些老臣经历过外,年轻一辈的知之甚少,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更是没想到大明的海禁竟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不免人人好奇。
只听得黄福继续道:“海禁虽然切断了许多渔民的生活来源,但由于大量渔民被收编入伍,事实上是由国家供养起来,所以大大地缓和了由海禁造成的矛盾冲突,对刚刚建立还有北方边患的大明来说,倒也合乎国情,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众人点了点头,就是朱瞻基也恩了声,身为皇帝顾虑的总要比寻常人多一些,洪武爷这番顾虑说到底还是为了朝廷好,所以实行之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负面反应。
“虽说下了禁海令,但那些东洋国的浪人、海盗势力不小,为此洪武爷有生之年就开始打造了一条海防,
从辽东至广东沿海共设有五十多个卫所,拥有士兵达二十多万,修筑时间不久的防御设施也还相当完备。
每卫设有五个千户所,备有战船五十万艘,每船配置旗军五十名。由于拥有这样强大的海防力量,洪武时期的“海患”才并未酿成大患……?:“
黄福乃四朝老臣,在朝中无论是威望,还是地位都极高,所以这份话儿说来,倒也没人不信服。
“杨大人,黄大人的这番话儿,你可听出了什么?”杨峥笑着对杨善问道。
杨善哼了声道:“海禁不可开?”
杨峥摇了摇头道:“黄大人这番话儿说明,洪武爷建国之初,并非想要下达禁海令,只是迫于我大明北方有边患,东南有张士诚、方国珍部的残余势力,他们勾结东洋人,以海上岛屿为根基,神出鬼没,祸害东南沿海一带,朝廷剿灭不得,才让洪武爷不得不下了这禁海令!”
“可不是这个意思么?”黄福吆喝了声。
众人也有不少点头,只是迫于禁海一直是大明洪武爷定下的规矩,不好说什么。
杨善道:“话虽如此,但祖宗规矩不可轻易违背!“
杨峥哦了声,道:“可杨大人还没看出来么,‘片板不许下海’。根本不是足祖宗规矩?“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议论开了。
“好小子,这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了,一旦海禁不是规矩,那下西洋的阻力无疑小了许多!“朱瞻基暗赞了声。
台下的郑和等人也是一脸的喜色,下西洋最大的阻力除了祸国殃民外,还有一个就是祖宗的规矩,当年成祖爷为了这事儿可没少头疼,还杀了不少人,最后这些言官、御史怕成祖爷手中的刀,锦衣卫手中的棍棒,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顾祖宗的规矩,六下西洋……?等成祖爷一死,天下的官人就开始叫唤起来了,先是祖宗规矩不可下海,再就是西洋之行祸国殃民,弄得好端端的下西洋就此停止了,这一停就是六年,旁人不知道这祖宗规矩的威力,他可是一清二楚,那是大于天。
“你胡说!“杨善怒道:”本官虽不是科举出身,但与史料可是清楚多很?我大明洪武三年,洪武爷“罢太仓黄渡市舶司”;洪武七年,洪武爷下令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今宁波)、广东广州三市舶司,洪武十四年,洪武爷“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洪武十七年二月,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故也”’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二十七年,‘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你是我大明最出名的才子,这些史料你比本官清楚,你不会说这些不是洪武爷下的令吧?“
这些史料都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本朝的《tai祖实录》都已经修了,所以天下读书人没几个不知道洪武爷当年下的号令,因此杨善的话儿一落,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而其中也不乏官儿想看看杨峥如何反驳,这其中以郭资、郑和等人最为关注。
对于众人的目光,杨峥似乎没看到一般,仍旧一脸笑眯眯的,那模样仿佛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让人好生奇怪。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杨大人好学识,下官佩服,可就是眼光差了点?”
这话儿一出,众人暗吸了一口气,就是杨善也楞了一下,他为官圆滑,学会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他算得上是个人精,在官场有不倒翁的雅号,之所以有这个本事,说到底就是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及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做了一辈子官,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他,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年轻之人,不免脸上一绿,哼了声道:“本官不才,还请杨大人指点?”
杨峥笑着道:“不敢,不敢!”
杨善哼了声,心道:“不敢,话儿都说了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杨大人刚才所说,的确是我洪武爷下的禁令,从洪武三年罢太仓黄渡市舶司”,到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一字不差!“说到这儿,杨峥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众人,一字一字的道:“可杨大人只看洪武爷爷的字面上的含义,却没有理解其中的精髓?所以下官才说杨大人的眼光差了点?“
杨善哼了声道:“此话怎讲?”
众人也是一脸的疑惑,人人目光盯着杨峥。
杨峥道:“禁令里从洪武十四年,洪武爷“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洪武十七年二月,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故也”’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二十七年,‘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诸位就没发现在一点点的变化么?”
众人一愣,平日里看这些禁令,也只是看看,谁也没多想,这会儿经过杨峥这么一提醒,细细回味一番,很快就发现,洪武爷的禁海令的确有些变化,那就是一点一点的在打破初年的禁令,只是不太明显,平日里谁也没留意,这会儿被杨峥这么一提,人人立即体会到了这份变化。
杨善面色有些难看,他不得不承认,杨峥刚才的话儿,虽有些武断,但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眼光的确不如他,脸上神色虽不好看,但反驳不得,哼了声道:“就算是洪武爷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但也给开海禁的号令不是?“
杨峥一笑,道:“虽没说,但也没将其定为规矩不是,只不过是捎带影响到海洋贸易,说到底还是暂时性地只进不出,外国来华贸易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据我所知,洪武爷在位之时,朝贡贸易已经开始,但有来无往。洪武爷派大将徐达北伐,并镇守北京,其粮草和物资大多依靠海运,可见海上航运也未受禁海令的影响。
其实,洪武爷曾经就有过想派人出海组织海外贸易的事项,那时候在南京的中山种了五千多棵棕树、桐树和漆树,桐数和漆树是为了造船,棕树是为了做缆绳,这些可并不是表明,洪武爷的禁海的策略,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并非定下了规矩,若不然洪武爷,大可如“太监不可干政“一样,立下一块牌子告知天下人,何必在洪武七年、洪武十四年、洪武二十七年、洪武三十年频繁下达号令呢?”
众人虽不同意,可这番话儿倒也有几分道理,所以倒也几个官儿点头表示同意。
杨峥继续道:“微臣起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晚才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朱瞻基越听越喜,这时立即问道:“什么奥妙?”
杨峥叹了声,道:“这事儿都是怪我们理解洪武的圣旨不够下功夫啊,才让世人误会了洪武爷的本意?”
“行了,少卖关子了,什么奥妙你直接说吧?“杨士奇有些哭笑不得。
杨峥道:“以微臣看,海禁根本就不是洪武爷留下的规矩,只不过是吓唬东洋人、方国珍、张士诚之流才发了狠话儿,所以后来才又在不同的年月下了不同的圣旨,目的很明显,就是告诉世人,朕的规矩不是一成不变的。可惜啊,洪武爷的深意,满朝文武百官无人能领悟,直到后来我朝成祖爷才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开海禁,六下西洋……?”
“静!“
“绝对的静!“
无人说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番话儿,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颇有石破天惊逗秋雨的功效,惊得一时无人说话。
“这个杨小弟果然厉害,敢质疑当朝tai祖……?“杨士奇摸了一把冷汗。
“不愧是杨大人,一出手就是不凡啊?“郑和、王景弘一脸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