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列官,以馆阁兼讲读,往往宠以重秩,固有自来,而朕尤意向之,盖信任之笃,委托之重,非其他可比也。然非文学赅洽、操履淳正之士则不轻畀。故礼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讲学士马愉,早自贤科,荣魁多士,首擢官于史局,再迁秩于经筵。既公纪载之精亦勤,讲读之久,比参机务盗慎弗渝。顾眷遇之方殷,胡寿龄之不副?宜有显赐,似慰朕怀。兹特赠翰林院学士、资善大夫、礼部尚书。咨尔冥灵,光我宠数。钦哉!”圣旨刚念完杨峥与对面的陈循彼此看了一眼,各种心头暗自嘀咕了声:“咱们这位小皇帝糊涂归糊涂,可对人确实不错,这份圣旨看似是寻常人这份圣旨看似是寻常,可里面的内容却是与众不同了,马愉原为通议大夫、侍讲学士、礼部右侍郎,死后赐资善大夫、翰林学士、礼部尚书。古时讲官、职、阶、爵等,尚书为官名,翰林学士为职名,资善大夫为阶名。一般死后仅赠官,马愉为皇帝老师,正统皇帝特旨既赠官又赐职,连同赠阶这是莫大的恩宠,若不是皇上十分信任的大臣死后是没有这份待遇的,而且这事儿并非祖宗规矩,也就是说小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对马大人的恩宠是破了祖宗规矩,虽说这些年小皇帝在王公公的怂恿下将祖宗祖宗视而不见,该破的都破了,但多半是在官宦任命以及官宦的力量上,与文官上却极少有表示似这帮的恩宠却少见,按说这事儿杨峥该高兴才是,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份恩宠来自一个太监,难免让人瞧着心头不舒服。
那太监宣读完了圣旨,马家谢了恩宠,马愉的儿子忙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那太监也不含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番,似觉得分量差不多,这才放入怀中,对马家说道:“王公公说了马大人中状元后,即被授为翰林院修撰,深得宣德皇帝器重,有意让其在翰林院深造,以便将来为太子老师。这些年来为朝廷为百姓立下功勋可不少,是难得的好官,却不想天妒英才,这么早就去了,可惜,可惜啊。”
马家上下又是一阵感谢。
那太监摆了摆手道:“王公公说了天下似马大人这样的官儿不少,往日朝廷因遵循旧历,不与嘉奖,实在亏了似马大人这样的好官儿,自今日起王公公建议皇上但凡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啊建立功勋的官儿,无论是文还是武的死后都得赏赐,他老人家还说了,马大人乃重简默,论事务宽厚的好官,又是天下第一的状元郎,该给后人树立好规矩,所以他老人家建议皇上,文武官员赠官兼职自今日起成为定制。”
这一番话可谓是石破天惊了。
场上不少文武官员纷纷欢喜不已,做了一辈子官儿那个不想死后来个钦赐御葬,碍于洪武爷定下的规矩,没人敢说,如今可好,王振竟把这事儿落到实处,让他们如何不喜。
杨峥与陈循又看了一眼,心头眼里满是疑惑,这王振又想弄什么鬼。
那太监宣读完了圣旨,扫了一眼杨峥等人颔了颔首便去了。
杨峥与陈循等人又呆了一会儿,借内阁有事与陈循一前一后出了马家赶往内阁了,两人本以为自己回来算早的,想不到除了徐欷之外,其他三人都在,只见曹鼐、苗衷、高谷围着一张红木桌子低声说什么,三人神色显得十分凝重,听得动静三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了过来,一看是杨峥与陈循三人立即停止了说话,站起身来迎了上来。
陈循道:“怎回来这么早。”
苗大人道;“你们也不迟啊。”
曹大人笑道:“这还不是被王振给闹的,大家都没了心思。”
苗大人道:“可不是么,王振这几日的动静可不少,咱们一时也摸不透所以早些回来商议商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杨峥笑了笑道:“你们是弦绷得太紧,见不到王公公做好事,不习惯拔了。”说完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看见桌上有茶汤也不客气,抓起茶杯就喝了一口。
曹大人笑道:“大人这话儿可就冤枉我们了,若那王振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办实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就怕王振没这个心思,没准儿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呢”?
“可不是么,这几年王振仗着手中的权势,做的坏事可不少。这才安分了几日,我们这是怕他死灰复燃了,咱们已经隐忍了这多年,总不能这么一直隐下去吧,是时候拿出点实力了。”
三人说完,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杨峥。
杨峥这些年虽不做事,但首辅的位子却是一日比一日牢固,这帮大人别的事情尚且能拿到主意,做起事来也称得上大刀阔斧,颇具大将风度,可一旦碰上了王振的事,四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总把这主意集中在杨峥的头上。
杨峥眯着双眼没有立刻表态,从今日王振的举动来看,王振的用意其实并不难揣摩,无非是借着这次机会向百官展示一下自己在小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从而达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效果好借用百官的力量来抗衡内阁罢了,远非陈循等人所说的大事,但王振此举对于杨峥与陈循等人来说并非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内阁秉着无为而治的方针,这几年来的确没做什么大事,甚至在司礼监为所欲为的时候多数选择了沉默,虽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摧毁王振,但百官并不这么想,没准儿在他们的眼里,杨峥领着的这一帮不过是仰仗司礼监过活的窝囊废而已,其间他们做了多少的斗争,多少的清流弹劾司礼监专权、逾越,但人家就是没事,权势上虽不如内阁但人家在小皇帝心目中的信任,那可是无人能比的,为了他皇上甚至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京城的衙门顺着他老人家的官儿,哪个不是官运亨通,那些肥差衙门可都是他的亲信给把持的着,这些年都富得流油,在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上,那个不羡慕,又有那个不眼红的,但说这些倒也罢了,偏生人家从内到外都有他的嗯,哪怕他是个太监,做的坏事儿不少,文武百官弹劾他的人大有人在,可到了小皇帝哪儿,再坏的事儿也都成了为国为名的好事,再多的弹劾也撼动不了王公公的地位,有心人还发现,朝廷的言官每弹劾一次,王公公得到的好处就越多,他手下的官儿总有人会步步高升,一来二去给王公公做左膀右臂便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差事,比起那些寒窗苦读十年都要来得快,来得实在,局面如此,如何不让人心动呢。
但问题的关键是内阁,在这件事上若是有所表现,那么这事儿就不好选了,司礼监的好处虽大,可名声却不好听,不是所有的官儿都可以放弃名声的,可若内阁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作为,那名声固然是重要,到底不如实惠来得实在,所以百官一直在犹豫,也一直在等待,而陈循等人就是明白了这个道理,面色才如此难堪。
内阁寂静无声。
五人谁也没啃声,谁也没就着话头继续往下说。
许久才听得曹大人开口道:“卑职也知道大人的难处,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再不作为,只怕人心尽失了,到时就算我们有心杀贼,只怕也无能为力”。
陈循等人立即表示了赞同。
杨峥淡淡一笑,道:“这几年王振的确做的过分了些,但还不到时候嘛”?
陈循叹了口气,道:“未必吧。”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份奏章来,递了过去道:“这是今日一早科道送来的奏章,我怕你不好做决定,这事儿也就给压了下来,如今看来有必要给你看看了。”杨峥不动声色的接过那奏章,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只见兵部给事中胡丹上疏弹劾自去年到今年年底所做的徇私舞弊之事,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王振先赐司礼太监王振白金、宝楮、彩币诸物,王振侄王林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同年三月,降巡抚山西、河南兵部侍郎于谦为大理寺左少卿,仍任巡抚。于谦担任山西河南巡抚十馀年,因惧盈满,举荐参政孙原贞、王来代替自己。当时王振方用事,于谦每次进入京师汇报,未曾持一物交给王振。而且又有御史有姓名类似谦者经常忤逆王振,王振以为就是他,于是怂恿言官弹劾,罢为大理寺少卿。此后河南、山西两省百姓赴阙乞留,而皇亲贵族亦上奏于谦不能离开,于是才恢复命其担任巡抚。
今年年初,竟命工部修大兴隆寺。寺初名为庆寿寺,在禁城以西,金章宗时建。王振言其敝,命役军民修,费用数万,壮丽甲于京都。小皇帝随后亦参观对其赞不绝口一事,这事儿百官都心知肚明,许多官儿也是愤愤不平,碍于王振太过聪明,凡事的背后必带着小皇帝亲临,所以百官既便有心想要弹劾也有所顾忌,毕竟是王振的背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弹劾王振无意是弹劾九五之尊了,虽说本朝太祖开了言官制度,大臣们可以放开了提意见,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后宫琐事,只要你认为不对的,就可以尽管说出来,用不着担心会得罪皇上,皇上再不得人心,也不愿意不愿背上“昏君”、“杀谏官”的骂名,实在被言官骂得无地自容了也只是让锦衣卫拉到午门外疼打一顿而已,熬过去了那就是无伤的荣耀,所以从太祖朝开始给皇上上眼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儿没少干,但做这些事儿人也不过两三个不怕死的御史而已,大都数的人还是畏惧皇权的,凡事涉及到皇上的任何事,无论对与错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为何小皇帝能对王振无比信任,实则是王公公摸透了百官的心思,偶尔有几个大胆的王公公无不动用雷霆手段加以打压,一来二去也就没人敢上奏章了。
杨峥将奏章读完,立即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因为这些罪名并非是空穴来风,那胡丹必然是掌握了不少真凭实据,而王振的为人他也知道,这些年一心彰显自己的权势,对于那些顺从自己的亲信信任有加,凡事有肥差上不了自己的亲信,久而久之必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据他所知这胡丹是个直肠子,早前给仁宗皇帝递了一道奏疏,一一罗列仁宗皇帝的种种罪行,还很不客气地说:“皇上你昏聩多疑、刚愎残忍、自私虚荣。既是昏君,又是暴君。既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男人。普天下的臣民百姓,早就对你有意见了。希望你改掉这些坏毛病!”
此事在当时可以说是引起了轰动效应,消息频传,街谈巷议,举国轰动,尽人皆知。胡丹呢,倒也不怕死,是我骂的就是我骂的,很有自知自明地买好棺材,放在家中客厅里,等着皇帝杀掉他以后用来收殓。家人也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经此一闹,胡丹名动天下,借着这股风气,胡大人凭一身聪明颖悟、通权变达的本事,在大明朝的政治舞台上混得风生水起。其官儿也一路水涨船高,从最初的小小的七品御史做到了副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今年年初,王振不知是看他不顺眼,还是有意提拔亲信王朗为都御史,虽说这事儿被杨峥给搅黄了,但王公公贵人不忘事,再一次动用了手段向朝廷举荐了工部给事中汪涛取代了他的位置,王朗因此痛恨王振,从今年年初就着手收集了王振的罪证,他与陈循有同年之谊,便将这份奏章送到了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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