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王振立即坐不住了身在官场,嘴上说得好听,心地极其狠毒的人可不少,万一杨峥也是这般,他该如何应对呢,如今权势尚未大成,单靠小皇帝信任这一点还不足以与内阁抗衡,若杨峥当真有这个意思,他除了死路一条外,再也寻不到别的出路,可若是杨峥没这个心思那无疑是最佳的结果,官场偶尔低头,偶尔仰人鼻息的事儿不在少数,毕竟是对于一个政客来说,在没有比自身的利益更值得操持,杨峥年纪太轻,这几年又毫无作为,言官御史心生不满倒也不是不可能,而自己如今春风得意,堂堂内阁首辅屈身司礼监倒是一件说得过去的事儿,若人家有这个意思,而自己却不领情,不免坏了大事,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太监,他实在太明白,一个年轻有魄力,有远见、有手段的内阁首辅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好处,至少在威信上,他不弱杨峥了。
如此一番思索,王振越发觉得是这般可能性比较大,可心头又对自己先前的疑惑举棋不定,眼看夜色差不多到了天明,王公公仍没有半分的睡意。
没有睡意的何止王公公一人,杨府,一灯如豆。
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杨大人独坐在书房诵读一本《晋书》,这书记录虽有些粗略,但加以品味倒也不失为一本官场指南,比如今日看的这个王濬就是一个活教材。
西晋建立的时候,三国中惟一留下来的东吴早已衰落了。吴国最后一个皇帝孙皓是孙权的孙子。他不但不懂得治国治军的策略,还专横残暴,惟我独尊。他曾经下令迁都武昌,可武昌物产不多,要从扬州那里运粮运物,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后来只好又迂回了建业。他贪图享乐,乱杀大臣,弄得军民、君臣关系十分紧张。这样晋武帝司马炎谋划灭吴,下诏让王濬修造舟舰,王濬造连舫大船,方一百二十步,每艘可装载二千余人。大船周边以木栅为城,修城楼望台,有四道门出入,船上可以来往驰马。又在船头画上鹢首怪兽,以恐吓江神,船舰规模之大数量之多,自古未有。
王濬在蜀地造船,削下的碎木片浮满江面,顺流漂下。不久晋武帝拜王浚龙骧将军,监梁益诸军事。
当时朝中大臣对伐吴纷纷议论谏阻,王濬给皇帝上疏说:“臣多次查访研究吴楚的情况,孙皓荒淫凶暴,荆扬一带无论贤愚,没有不怨恨的,观察目前形势,应从速伐吴。今日不伐,形势变化不可预测。如果孙皓突然死去,吴人更立贤主,文武各得其所,人尽其才,则吴国就成了我们的强敌。再者,臣造船已经七年,船日渐腐朽损坏,另外臣年已七十,死期临近。以上三事如不遂人愿,伐吴更加困难。诚恳希望陛下不要失去良机。”武帝被王溶的奏书打动,于是决定伐吴。王溶统领军队,一路攻来,战无不克,直抵建业。吴主孙皓率举国皇室、臣僚投降,吴国灭亡了。
王濬立下如此大功,心头大为得意,他对手下将领说:三国一统为一,皆是我军将士浴血奋战所换来的,皇上一定会重重封赏我们,你们就等着升官晋爵吧!“
这话儿刚落,他身旁有一个谋士站出来表示了担心,他对王濬说:“将军虽有大功,但也不该由己口说出,这样会让皇上不悦啊!做臣子的当把功劳归于皇上,这样方保无虞。“
岂料王濬根本听不进去这份劝告,笑着说道:“功劳确是我军将士所立,如果不说将士,只说皇上,不是太虚伪了吗?我这是实话实说,皇上哪里会怪我呢?“
这事儿没过多久,怪事一件一件的发生,先是朝廷对他灭吴如此大功视而不见不说,他的顶头上司安东将军王浑以不服从指挥为由,对王浚进行诬告。有司判定要将王浚用槛车征召回京,晋武帝司马炎虽没让人抓了他,但亲自下圣责备他,说:“伐吴是件大事,应有统一军令。以前有诏使将军受安东将军王浑调度,王浑思谋深远稳重,按兵等待将军。为何径直前行,不听王浑命令,违背制度,不明利害,甚失大义。将军的功勋,铭刻朕心,应当按诏书行事,以维护王法尊严,而在战事将终时,恃功肆意而行,朕将何以行令于天下!“按说事情到了这点上了,聪明人都能从晋武帝这番话中听出点言外之音,偏偏这王溶半点没听出来,还为自己立了大功,朝廷没有赏赐而忿忿不平,他面见武帝说:“臣立有大功,虽不求封赏,但也不能遭人诬陷。我军将士九死一生,不能受此不白之冤,请陛下明鉴。“
他的表亲怕他犯事,就劝他说:“卿的功业是盛大的,可惜有这大功业的人未能尽善。“
王浚说:“这话什么意思?“
范通说:“卿凯旋归来之日,应该戴上隐士的角巾,回到私宅,口不言平吴之事,若有人问及此事,您就说:'平吴全凭圣主之德,群帅之力,老夫哪有这种力量呢!'如能这样,那么颜回老聃之不夸其德,汉龚遂'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功'的雅对,又怎么能胜过您呢!这就是蔺相如所以能让廉颇屈服的原因,王浑对此能不惭愧吗?“
王浚也害怕会发生类似邓艾灭蜀而被杀的事情,怕灾祸及身,至此才有所收敛,后世才有了一代名将流传与世人,可以说在这件事上若非王浚听从了劝告,未必善终,自古伴君如伴虎,文臣武将如此,太监何尝不是如此。
今时今日的王振便是早起的王浚,眼里所看所想的全都是自己的功勋,却不曾注意到小皇帝的存在,人家是孩子不假,可那也是九五至尊,对你再信任,也不会信任到满朝文武百官都是你的人吧。
从后世种种记载看,小皇帝的确是宠信王振,但尚未到将祖宗江山拱手相让的地步,所以在这一点上王振注定是失败。
他今日不顾脸面,不顾名誉,甚至不顾丢了内阁首辅宝座的危险也去了一趟司礼监,从根本上说目的还是在于促使王振走向灭亡之路,通过数年的观察杨峥发现,国朝的硬骨头实在不少,面对小皇帝各种优待,王振的咄咄逼人,以及种种好处,仍旧不少的官儿对此不屑一顾,他们一次又一次与王振抗争,哪怕明知没什么好结果,甚至连累自己的妻儿父母,他们仍旧义无反顾,朝中也正因这些清流的存在,王振权势之路才如此缓慢,自从正统三年到如今已经整整九年,王振的权势之路仍没有达到巅峰,更别说是毁灭了,为了更进一步麻痹王振,杨峥才不得不丢出这张老脸来巴结王振。
这么多的目的很简单,朝中那股清流之所以如此顽固,说到底是心头对他这个内阁,对他本人存了心思,为了摧毁官宦这个毒瘤,杨峥必须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才能让王振彻底疯狂,其次也是给小皇帝看看,他这个百官期待的内阁首辅,先帝信任有加的顾命大臣已经沦落到仰仗王振过活了,今日的自己就是你明日的榜样,野心来的时候没人管你是不是皇上。所以他才亲自导演了这场戏。
如今看来效果如何就看一个人带来什么消息了。
夜色如水。
一人身影入狸猫,悄无声息的跃过了高高的城墙,再一个翻越便落在了书房的门前。
“不眠人来了。”人影面对木门轻声而语。
“门没上锁,进来吧!”书房里传来杨峥的声响。
人影推门而入。
书房灯影摇摆。
人影面对杨峥而坐,不等杨峥合上书本便开口说道:“王振信了。”
杨峥目光一闪,道:“你可有把握。”
人影用力点了点头道:“十成的把握。”
杨峥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人影不再多言,面向东南破门而出,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杨峥临窗而离,喃喃道:“好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今晚怕是注定无眠了。”
次日清晨,杨峥带着一脸的疲倦走入了内阁,本以为自己来的必是最晚的,哪知到了内阁竟不见一人,杨峥不免感到奇怪,内阁七个人可都不是懒惰之人,尤其是马愉更是急性子,平日里恨不得住在了内阁才好,自从他直文渊阁,参与机务。寻进礼部后侍郎。在他接管文渊阁时,藏书散乱不全,便率人加以整理,书本数量不小,他常说不早点来,怕有生之年做不完,所以平日里内阁他来得是最早,去的也是最迟,十余年从未间断断过,一直是内阁官员的榜样,这些日他整理的《秘阁书目》已到了尾声,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不来整理,再说那曹鼐刚入内阁正是表现的时候,这个点不该见不到人,正暗自奇怪,却见一个侍卫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对着他喊道:“杨大人可算寻到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杨峥背负着双手冲着那侍卫问道。
那侍卫踹了口气,接过杨峥的话头道:“就在今日一早,马大人在自家一病不起……驾鹤西去了,诸位大人都赶去了,陈大人担心大人不知这事儿,特意让小人留下来等候,小人都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了。”
杨峥不及多问便由那侍卫领着匆匆忙忙赶往马愉的家,一路上杨峥也了解个大概,今日一早,早起准备上朝,突发中风症。皇帝闻讯,急遣御医诊视,奈何马大人已病入膏肓,一句话儿没留下就不治而逝,终年53岁。
马愉官居要职,但门无私谒,不媚权贵,廉洁自守。宦官王振擅权时,连五将四相都争相巴结,惟马愉不登其门。他一生不图厚积,乐善好施在士林之中颇有威望,尤其是早年,他论事务宽厚。在翰林院发现不少郡县的粮仓失修和狱中久押不审的犯人多有狱死者,便上奏皇帝,皇帝准奏,督令建仓储粮,审理冤狱,使上述状况一时有所改变。一次边境遭到侵犯,朝廷拟遣将率兵征讨,恰逢别部使者至,许多大臣主张将其执之问罪,惟马愉等两人持相反意见,指出“赏善罚恶,为治之本。波及于善,非法;乘人之来执之,不武“。皇帝采纳马愉的建议,以厚礼相待来使。此事在京城广为流传,马愉更是以此名动天下。
杨峥到的时候马家里里外外都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官家的轿子沿着八卦胡同排了两里地让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亏得杨峥有些先见之明,来的时候是腿着来的,若不然这当口还不知如何进去。
要说做官的好处除了平日里吓唬那些老百姓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在这样的场面,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看见的胸口上的图案都下意识的让开,如此一来,一条羊肠小道就开了,杨峥一脸坦然的走了进去,一路上与众人拱手行礼,不多时便到大厅,马府上下听到了动静男女老少纷纷走了出来,刚要回礼,却听得一阵喧闹,跟着一个尖锐的声音闯了进来:“圣旨到。”
人群立即引起了骚动,纷纷扭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绯红蟒袍的太监领着一帮侍卫走了进来,马家上下男女老少当即撇了杨峥,纷纷跪拜在地高呼万岁,杨峥与一干老头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那太监用一双三角眼,缓缓扫视了马家上下,见人都跪下了,这才将双手一展展开手里的圣旨,面对马家上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马愉讲读之臣,所以考质疑义,非专诵习而已;馆阁之职,所以备资顾问,非专辞命而已。国家列官,以馆阁兼讲读,往往宠以重秩,固有自来,而朕尤意向之,盖信任之笃,委托之重,非其他可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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