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想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论疆土今日今日的瓦刺并不输给大明,况且他们拥有大明没有的优势,其中之一,就是他们没有固定的城池,赶着牛羊,迎着水草而活,只要年月好,牛羊多,马匹不至于冻死,族里的精壮汉子都长大了,他们就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反观大明固守的战线长不说,为了维护天子守国门的重任,他们的轻易挪动不得,一旦鞑子强大了,他们除了被动的挨打之外,还真那不出什么办法来,再者,相对于鞑子的流动性,大明需要固守的家园,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地方,而蒙古人就不同了,打不赢他们只需调转马头,深入大漠便可,因他们的家园就在他们的马背上,所以他们可以来得潇洒,走的洒脱,既不忧心,也不用自责,这样的优势造就了他们一旦势力增强后,第一件事就是骚扰大明了。
金一笑见杨峥听进去了,先前拘束的也就放开了,继续说道:“ 若我朝是明君,兵强马壮,国泰民安,自然不怕鞑子,可若是昏君,这些毫无顾忌的鞑子,就是我大明的噩梦?”
杨峥颔了颔首道:“理是这个理,可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要说这鞑子骑兵没有后顾之忧,这个我不否认,可要说鞑子有多强,除了成吉思汗就是帖木儿了,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两位战神一样的人物已随风而逝了,没能统一的鞑子是不足为虑的,否则我大明的边界也不至于有了这多年的安宁了,按说鞑子已过了最辉煌的时候,反而是我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全国的兵马少说也有三十万,当世名将虽不如洪武永乐,但也有不少,再说咱们的银子,这两年可没少给,算上这居庸关一等一的城池关口,最先进的火器,将鞑子留在关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为何这些年来,我时不时的听到鞑子扣边的消息,就说八年前,不足一万人的鞑子,竟能一路杀到京师,若不是那一次鞑子来得人数少,没准儿咱们大明的江山就易主了,这是咱们的将士太过无用,还是鞑子太过强夯呢?”
对于这个问题,金一笑显然也思索了一阵,因这个问题从根本上来说实在太大,贸然之下,根本寻不到任何说服对方的理由,很容易造成尴尬的局面,但金一笑却神色淡然,无任何的慌乱,只听他叹了声,道:“不怕大人笑话,大人这个问题,末将曾经也想过,那会儿年轻,总以为鞑子能扣边,能兵临城下,大明从主动出击,到退回长城外以内,改为被动的防守,这是因咱们的战线太长,鞑子骑兵太强夯,才不得不如此为之,随着年月的增长,加上多年在战场上的厮杀,当初的看法也有了些改变,再回过头来思索这个问题,才发现事情其实并非如此,鞑子骑兵固然厉害,可这也不是他们任意践踏我大明疆土的理由之一,我大明有最坚固的城墙,有最先进的火器,还有最强大的军队,国力强盛,兵马充足,君王勤于政务,从哪一方面看,都容不得鞑子胡来,可鞑子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入了关,让人好不疑惑,经过多年的观察,末将才从中寻得了根源。”
杨峥哦了声,道:“是什么原因?”
金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依我看鞑子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进入大明,并非他们的骑兵达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如大人所言,鞑子最辉煌的时候应该是成吉思汗的时候,这位军事天才,他把一个由于妒嫉和连年不断的战争而分裂为许多部落的民族建成为一个无往而不胜的军事组织,他们的人数其实并不多,可被他打败的敌人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被一支游牧部族所征服,因而他们一直错误地坚持认为,蒙古军队是一群声势浩大却又缺乏纪律的乌合之众,他们之所以取胜完全是依靠兵力上的优势。事实上,蒙古军队取胜的秘诀恰恰在于成吉思汗拥有一支前所未有的组织严密,训练有素而且军纪极其严格的军队。
蒙古军队取得作战胜利的基础不是数量而是质量。通常,蒙古军队比它主要敌手的军队规模要小。成吉思汗组建的最大一支军队是他用来征服波斯的那支部队,人数也不过24万。后来他们用来征服俄罗斯和整个东欧及中欧地区的军队也从没超过15万。简洁单一的组织体制是蒙古军队的显著特征,简单往往就是最直接,最锋利的武器,后来的蒙古大军多半是延续了成吉思汗所制定的制度,因此他们的军队在几年,十几年,甚至是一甲子都无人是他们的对手,可一个简单的军队是容不得复杂化的,当他们的灭了大宋,他们的末日就来了,宋代所创造的盛世繁华,毫无疑问让成吉思汗的子孙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天空,他们变得开始贪婪,贪图享受,军队早已不是当初干干净净的军队,他们的马匹还在,可他们已经上不了马背,他们的弯弓早已挂在了墙上,他们的弯刀,再也没有昔日那么锋利,他们的身子骨也不如昔日那么能吃苦,所以他们在挥霍了将近一百年后,早已不负当年的神勇。
他们或许还很厉害,但早没了成吉思汗时的英勇,所以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被我们的将士追着打,他们在我们的马蹄上,宛如一头等待宰杀的羔羊,他们变得胆小,变得惊慌,为了活命,他们选择了臣服……?“
杨峥看着金一笑渐渐变得肃然的脸,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一番话绝对是真知灼见的,他得耐性的听下去。
金一笑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看法之中,全然没理会一旁的杨峥观望,稍作停顿了片刻,继续说了下去:“可这种臣服并不是他们骨子里想要的,当咱们的将士不在英勇的时候,祖上的无上荣光,让他们开始骑上了自己的战马,拿起了手中的弯刀,开始争夺属于他们的东西,于是边疆就不再安宁,碰上了平庸无能的将士,再厚的城墙,再先进的武器,再多的将士,也阻挡不住蒙古的骑兵。”说到这儿,金一笑才收回了目光,冲着杨峥一笑,道:“末将这几年没做别的,就光看洪武、永乐两朝对鞑子用兵,看得多了,也就有了点想法,末将发现无论是洪武还是永乐,当我大明军队勇往无前,主动出击的时候,鞑子往往也是最强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咱们反而能把鞑子的铁骑死死的阻在长城之外,半步进不得大明,而且这个时候,往往也是鞑子最惧怕我大明的时候,反过来洪武、永乐后,我大明在边疆的将士逐年增多,军饷也一年比一年及时,可边疆的安宁,却始终得不到保证,鞑子明明不强,可他们的铁骑却总能一次又一次的踏入我大明境内,说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就是事实,末将这几年没少为这个问题所缠绕,直到碰上了大人,我才看得明白?”
杨峥有些疑惑的道:“我,我怎么让你看明白了?”
金一笑笑道:“安南一战,大人何曾守过,无论是对于黎利,还是应付流寇,大人莫不是主动出击,一战定下百年安宁?”
杨峥呵呵一笑道:“我那不是被迫无奈么,不怕你笑话,我也想躲在城里喝喝花酒,可朝廷不答应不是,不得不亲自领兵上阵,好早日解决那场战事?这个好像与鞑子没什么关系吧?”
金一笑道:“在大人看来或许没有,可在末将看来大有关系,大人你看,洪武有蓝玉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间接的摧毁了北元的职官体系而换得了鞑子多年不敢言反攻大明,永乐八年征鞑靼,十二年征瓦剌,二十年征鞑靼,二十一年征鞑靼,二十二年征鞑靼,五次主动出击,打得鞑子多年不曾有剑指中原的野心,而这些年也是我们的边疆最安宁的时候,反过来看,洪熙、宣德前后十年,大明不曾主动出击,据城而守,鞑子实力也不强,可大明的边疆却从没真正安宁过,这种前后的反差,大人还看不出来么?”
杨峥道:“行了,有什么看法就直接说出来吧,别兜圈子了?”
金一笑应了声,道:“其实很简单,末将以为鞑子年年能进入中原,并非咱们的将士不如鞑子,也并非鞑子的实力强到在我大明境内来去自由的地步,而是咱们的策略上没有做好应对鞑子的准备,给了鞑子一次又一次强大的假象?”
杨峥神情忽的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忽然发现,金一笑这一番话大有接近事情真相的可能,鞑子为何能一次又一次进入中原,或许原因就在金一笑接下来的一番话里,他不给金一笑喘息的机会,便催促他快些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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