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微微楞了一下,有些不认识的看了一眼王振,内心深处着实没想到这个貌不起眼的太监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可以说这一番话比起那些自命不凡的状元郎认识的还要深刻,难怪此人日后能做天下第一太监,果然是有些本事。
“公公说的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心生执拗,居高位必误天下苍生者,状元郎位置太高,起点太高,反而丧失了本身的优势,这也是为何千百年来状元不少,能留下千古名声的却少得可怜了?”
王振连连点头不止。
二人站着说了一些皮外话儿,王振便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说皇帝有请,杨大人还不算吃惊,可一听瓦刺夜袭鞑靼,阿鲁台身死国灭,面色大变,他为人虽吊儿郎当,可对于这件大事还是知晓一二的,在他的记忆力里,瓦刺便是在宣德九年攻杀东蒙古的阿鲁台,东蒙古的阿台汗东逃科尔沁。明正统三年,阿台汗被脱欢俘杀,蒙古高原重新统一于瓦剌人手中。
明正统四年,脱欢逝世,他的儿子也先继承了他的地位,自称太师淮王。于是瓦剌诸部都服属于也先,脱欢为也先的霸业奠定了基础。脱脱不花空有大汗之名,不能节制也先势力的发展。每当去明朝入贡的时候,脱脱不花和也先主臣二人都派使者前去,明朝朝廷也下发两份答谢的敕令;赏赐的东西十分厚重。按照先前的成例,瓦剌部也先的使臣不得超过五十人。因为也先想得到明朝朝廷更多的赏赐,一年之内瓦剌使臣增至两千余人。明朝屡次下发敕令约束这种行为,也先都不拒不奉旨。而且瓦剌的使臣往来路上横行不法,屡次烧杀劫掠,又挟制其他部落的和他一起劫掠,勒索中原地区的贵重难得的物件。稍微不满足,就制造事端,明朝所赐的财物也是逐年增加。
然后,也先率军攻破了哈密,捉拿了哈密的国王和太后,然后回到了瓦剌。自此,瓦剌开始称雄西北,与明朝冲突加剧。除此之外,也先又和沙州、赤斤蒙古诸卫联姻以加强实力。接着,他攻破兀良哈,威胁明朝的属国朝鲜王朝,而刚刚成年的明英宗宠信王振,无心朝政,才导致了后来的惨剧土木堡之变,大明就此从盛转衰。
按照他的记忆,这事儿瓦刺攻破阿鲁台部落,统一东西蒙古应该是宣德九年的事情,离现在还有一年才对,为何这事儿提前了,难道是因自己的到来,打破了这段历史?
心头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情已发生,要做的不是一味的去追究,而是如何应对,从皇帝的态度上看,这一战是必须打了,这个毫无置疑,而他思索的是这一战该如何打,打完了之后,该如何善后,这问题在他脑海里已盘旋了多日,迷迷糊糊有了些影子,可具体如何操作,却没有章程,他本以为这事儿还有一年的时间却打磨,去细细雕琢,却不想这件大事竟提前了,仓促之中让他毫无准备,竟有些慌了?
王振不知他的心思,见他迟迟没说话,面上神色有些不好看,心里不免好笑:“这个杨大人终究是个读书人,往日对付弥勒教,黎利那些不知兵事的宵小还能勉强应付,可碰上了真正的鞑子,终究不是那些武将,说到底胆子还是小?”
“杨大人不必担心,这些鞑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王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杨峥本低头思索着自己的心事,冷不丁被王振这么一说,微微愕了一下,问了声:“王公公方才说什么?”
王振还以为他吓得厉害,笑着道:“杨大人无须担心那些鞑子,他们也是看着厉害,真要打起来还不如那些弥勒教呢?”
杨峥心头这一战之后如何善后这些鞑子,心头没底,听王振说得轻松,不免有些好奇,道:“哦,此话怎讲?”
王振难得有这个表现的机会,心里有几分得意,微微一笑道:“我大明自洪武爷攻克大都后,各地还仍有许多割据势力存在。洪武建国后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完成全国的统一。洪武年间延续二十年北伐,期间共有两次大胜,其一是洪武二十年,洪武爷举大兵,以15万兵攻辽东,迫降驻守辽东的北元太尉纳哈出,招降二十万人,并令北元“盟友”朝鲜改辕易辙,成为明朝附属国,一举“断北元之左臂”。其二,洪武二十一年,洪武爷命蓝玉统十五万大军北征,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精锐,俘虏北元皇室宗族及军队八万七千人,获得元王朝的“传国玉玺”。只身逃亡的元益宗脱古思帖木儿在土刺河被北元宗亲也速迭儿杀死。洪武二十六年,也速迭儿正式成为“北元可汗”,但没多久就病逝,随后,“黄金家族”争夺可汗的内战持续数年,到明建文四年,非“黄金家族”的鬼力赤夺取了可汗位,取消了“元”的称号,恢复了“鞑靼”的古称,至此,元朝就此灭亡?”
杨峥本想说点什么,可看王振一脸的肃然,便选择了凝听。
只听得王振继续说道:“后人多吹捧蓝玉英勇善战,是他打垮了北元,这个评价并不错,但咱家以为北元灭亡的根本,说到底还是在于鞑子的内部瓦解才是,一个汗位,让北元蒙古分裂成三大部,彼此内都不休,后来偶有扣边的举动,但也没有洪武初年的规模了。
随着洪武立足天下,鞑子与我大明的威胁也越来越小,从洪武后期应对鞑子的策略,不再是洪武初期的一味围剿了,改为防御为主了,洪武二十三年,洪武爷就着力经营北方,派重臣加以镇守,以致“重兵之镇,惟在北边”。但当时明朝的国都在南京,洪武爷对远离京师的北方,又放心不下,于是就“酌周、汉,启诸王之封”,实行分封诸王的宗藩制度。从洪武三年开始,洪武爷就陆续将他的二十四个儿子和一个从孙分封在全国各地。洪武三年四月,首封秦、晋、燕、吴、楚等十王。十一年秦王就藩西安,晋王就藩太原。十三年燕王“之国北平”。以后随着诸王年龄的增长,纷纷就藩各地,分列在各个军事重地。
从当时全国的军事形势来看,边防的重点是蒙古势力,因此洪武爷沿长城内外,择其险要地区分封了九王:北平的燕王、大宁的宁王、广宁的辽王、宣府的谷王、大同的代王、太原的晋王、宁夏的庆王、西安的秦王、甘州的肃王。“此九王者,皆塞王也,莫不傅险?、控要害,佐以元侯宿将,权崇制命,势匹抚军,肃清沙漠,垒帐相望”,在长城沿线形成一道严密的军事边墙。而在各王的辖区,即成为明军北上的重要基地。以诸王守边,有利于加强北部边防,捍御蒙古的南下,同时,“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也有利于明朝的久安长治。然而,到永乐时,这种诸王守边的局面因为成祖的削藩而遭到破坏。
成祖爷雄才大略,以藩王之身夺了帝位,对自家兄弟或多或少有些顾忌,自登基之初,便着手削藩了,永乐元年十一月,成祖削革代王朱桂的三护卫及官属;永乐四年五月,削去齐王朱榑的官属和护卫,八月废齐王为庶人……及至永乐十九年逼迫其同母弟周王朱橚献还三护卫,基本上将与其同辈的藩王武装都解除干净了,这样的好处,大明的内部的威胁算是出了,可外部的威胁则来了,洪武初年,各大藩王虽仗着皇子皇孙胡作非为的不少,可不可否认在明初,这些藩王扼守一方,都是善于领兵的好手,的确帮了大明的大忙,以至于洪武爷柄国三十年,鞑子都不曾越过大明边界半步?而到了成祖爷削藩成功,藩王多半是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赐土。加上手里没有兵权,朝廷多有警惕之心,藩王不过是一群锦衣玉食的囚徒罢了。
杨峥颔了颔首,一个王朝若是偏重分封制,虽然在国家危难时,宗室子弟可以起兵拱卫皇族,但皇室却有被颠覆的危险:因为相比外臣割据势力,宗室割据势力在法统上更有合理性,可以在不改朝换代的前提下,起兵夺取国家政权。
而另一方方面,朝廷过度集权可能会造成改朝换代或皇帝被权臣架空;偏重分封虽然不会改朝换代,但执政的皇室一脉会被其他旁支取代。从皇室本身看,二者都不可取,所以这是一个死结,所以分封也好,削藩也罢都是有利有弊之事,不能简单的说谁好谁坏。
杨峥思索这会儿,王振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显然是对这个问题颇有些研究,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多说,今日碰上了杨峥,难免有些寻得知音的感觉,不知不觉的就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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