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骥既是惊讶,又是悔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断然不能让将士杀了宁王与魏国公,不说这二人是自己做上江南巡抚宝座的砝码,就算不是,一个藩王,一个过国公,一旦死在这里,难免不好交代,鬼知道杨峥会不会将这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这里是他的底盘,黑与白在没了宁王与魏国公这两个帮衬,显然是对方说话更有分量。
一番计较后,张骥咬了咬牙喊道:“统统住手?”
“大人,不能在继续杀了?”张骥不等杨峥询问,率先说道。
“哦,的确是不能杀,本官刚才还想让将士们停下来呢?”杨峥淡淡的道。
张骥差点没一口血从胸腔里喷出来:“刚才你哪有喊停的意思,分明是想让我杀下去嘛,如今可好,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人全都你做了?”
院子的角落里,宁王与徐显宗面色吓的雪白,躲在两人身后的刘公公早已吓得晕死过去,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南京的侍卫,血流了一地,徐显宗没想到杨峥竟当真任由张骥杀下去,想起先前的一幕,竟还有些胆战心惊。
场上一片寂静,唯独宁王、魏国公粗重的呼吸声在彼此气氛,好不容易让将士及时停下来的张骥一脸的冷汗,被风一吹,一阵凉意从后背飘了过来,他看了看杨峥,又看了看面色灿白的宁王,魏国公重重吐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杨峥虽狠,却也不敢杀这两人,刚才不过是看看自己的态度而已,若自己一直杀下去,他固然不会拦着,顺便连这个杀藩王,杀国公的罪名也一并给了自己,若自己就此停下来,他也算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算是两不吃亏,仔细想想先前,他竟有些疑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值得。
场上除了张骥的一百个将士外,还有杨峥的四十个锦衣卫,算是轿夫,衙役将近两百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们虽看似浑然不知,但心头却明镜似的,知道先前的厮杀已是最后的一场厮杀了,接下来就看各位上司的心思了,若利益均衡,事情很快便能成功结局,若不能均衡,最多也是骂上几句,用到他们的机会很渺茫。
事实上的确如此,随着魏国公的侍卫全部被杀,集合了藩王,国公,坐镇太监的南京方面的势力,差不读把被消灭了干净,反而是杨峥这边人数充足,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单靠一个落魄的宁王和一个没了侍卫的魏国公从根本上没了对抗的实力,看二人模样宛如两个待宰的囚犯。
秋风瑟瑟,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似也没了往日的暖意。
“大人,下面怎么办?”反应过来的张骥走过来问了声。
杨峥哦了声,道:“这个的确有些难办?一个王爷,一个国公,打不得,骂不得,又关不得,看样子只要请张大人帮帮忙,杀了他们?”
张骥吃了一惊,身子下意识的跳了开来,盯着杨峥道:“大人,你,你说什么?”
杨峥面上的笑容宛如一朵刚刚绽放的牡丹花,笑吟吟的哦了声,道:“张大人没听清楚,那就不应该了?本官说,宁王、魏国公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杀了,没准儿还能朝廷解决了不少负担呢,你没听那些言官说么,皇帝的其他儿子,要封亲王,亲王的世子袭爵,其他儿子都是郡王。郡王的长子袭爵,其他儿子要封镇国将军。再往下,镇国将军的儿子们,要封辅国将军,辅国将军的儿子封奉国将军,奉国将军的儿子封镇国中尉,如此世代传承,宗室里靠国家财政养活的寄生虫,你再听本官给你说说户部的开支,亲王的固定工资,即禄米,每年就有一万石,郡王是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其他的各类爵位,更都有数额规定,累积下来,本身就是个天文数字。另外还有每年不固定的各色赏赐,有时候甚至比固定工资还多,宁王这种级别,一年下来也不少,看他的样子再活个十年应该没什么问题,十年下来哪得花朝廷多少的粮食,还有这个魏国公,家里的人数不少,虽说俸禄不如王爷,但叠加起来也不少了,如今朝廷户部困难,许多地方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就拿这苏州城来说吧,吃不饱的百姓就有不少,张大人因国法杀了两人,给朝廷可节约了不少的银子,要我说啊,朝廷感激你还来不及,纵然有人说你大胆,本官身为江南巡抚,又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不能不管不是,这不,还有况大人,高千户,他们都可以作证,张大人此举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谁敢说张大人的不是,那就是与宁王有勾结,怎么也是个脏官、昏官、奸臣,况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况钟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峥,接过话头道:“不错,不瞒张大人,下官虽为苏州知府,但与巡抚周大人是好友,卑职早就听他抱怨宁王府、魏国公府每年花费朝廷的银子太多,造成朝廷不必要的负担,这些王爷、公爷整日吃饱了无所事事,就知道生孩子,只要逮着机会可劲生。生了就要给待遇,世代繁衍下来,人数滚雪球一样增加,这藩王的人数比起洪武爷时,足足大了好几倍,天下供应京城的粮食,每年四百万石,但各王府消耗国家的粮食,每年却有八百万石。具体到地方上,军事重镇山西省,每年存留粮食一百九十万石,但当地王府消耗粮食,却有三百多万石。河南省存粮九十四万石,当地藩王消耗粮食,却有一百九十多万。也就是说,全国的税粮加起来,也填不满藩王的嘴,卑职既为朝廷感到心疼,又为百姓感到不满啊,你说老百姓缺少吃喝的,还得供养着这帮寄生虫,你说可恨不可恨,今日好在碰上了张大人,不怕张大人笑话,卑职早就有上奏朝廷的心思,只是官职不高,无人例会,如今可好了,有张大人这等为国为民的好官,为民除害,想来这下江西,南京有救了,卑职不才,愿替南京的百姓、江西的百姓谢过张大人?另外,对于今日的事情,卑职可以发誓,绝对一五一十的上奏朝廷,还大人公道,还请大人下手利索点?”
倒在一旁的宁王、徐显宗气得吐血,一个大明的藩王,一个国公爷,竟成了他们口中的寄生虫,最可恨的两人竟视他们性命如草芥,公然让张骥杀了二人?士可杀不可辱!徐显宗最先忍不知,跳了起来,指着杨峥的鼻子道:“姓杨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杀一个藩王、国公?”
杨峥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显宗,笑眯眯的说道:“国公骂错了对象吧,杀人的可是张大人,国公不寻张大人寻仇,却指着下官鼻子破口大骂,还威胁,莫非,莫非你们有猫腻?”
“你休得胡说,他是你的下属,没你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按察使,岂敢公然杀害王爷与本国公?莫非他想造反不成?”
杨峥道:“造反不造反,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下官知道,国公有一句话是说错了?”
“什么话?”徐显宗冷声道。
杨峥笑道:“张大人是我的下属不假,可未必就肯听我的命令,先前他公然勾结宁王、国公可有我的命令,再者,按察使可不是小官,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要是真不听我的命令,下官也无能为力不是?”
“你……?”徐显宗为止语塞了,说了一个“你”字,愣是说不出话来。
“大人,你这话是何意?”张骥眉头一跳道。
杨峥嘿嘿笑道:“没什么,本官是想让张大人毫无顾忌的下手?”
“大人,卑职不敢?”张骥颤抖道。
杨峥叹了声道:“张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为下属最紧要的是什么,是服从上司的命令?本官只是让你一件小事,你便推三阻四的,莫非你他们还有勾结?”
张骥道:“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卑职已幡然悔悟,与他们哪还有勾结,况且卑职心头不知有多恨二人,若非大人明辨是非,卑职险些酿成大错?”
杨峥道:“本官这人啊,就好什么呢,不念过去,只看将来,先前的事情,本官已忘的干干净净,张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要往前看是不是?”
张骥忙不迭地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杨峥道:“将来怎么走,这就看张大人的表现了?“说完冲着宁王、徐显宗努了努嘴。
张骥面上有些难看,他本以为自己的突然反水,能让对反信任,最不济也能同舟共济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秋日算账那是日后撕破脸皮的事情,却没想到对方竟来的这么快,这么狡猾,反过来自己的背后通了一刀,让他陷入进不得退不得,杀宁王、魏国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铁证如山他跑不了,什么为自己说话,鬼才会相信,到时候死的便是自己,不杀,那是与宁王勾结,日后上了朝廷同样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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