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淡淡的看了一眼张骥,从杨峥的神情上看,对方对这个突然反水的按察使I是接受了好意,心头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放下心来。
张骥不着痕迹的颔了颔首,两人眼神的交流就那么一瞬间,彼此心领神会。
张骥显得有些欢喜,若不是局面还没最后定下来,他恨不得大喊几声,因从刚才杨峥的一番话,他有理由相信,眼下的局面,无论对方刚才说的话儿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对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追究,而是给了双方合作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在,接下来的事情就容不得杨峥左右了。
这次他所担负的任务不是与杨峥对着干,而是取得杨峥的信任,但此人素来谨慎,不会轻易的相信人,况且一个平日与他毫无交集的按察使,突然来加盟,难免让人怀疑,所以经过宁王的安排,才有了这个局面,他的目的就是通过各方力量的展示,造成杨峥四面楚歌的局面,而在这样的局面下,任何力量的加盟都足以改变局面,他这个按察使无论是身份还是力量,足以让杨峥拉拢,突然的反水,便是为此而来,事实如宁王所料的一点不差,纵然有自己谋取巡抚的心思在前,碍于力量不足,对反不得不依赖自己来对抗宁王、魏国公更大的野心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张骥便心领神会了。
杨峥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宁王与张骥眉目间的那点事,似全然不知一般,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他对张骥道:“张大人有劳了?“
张骥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用力的颔了颔首,道:“大人客气了,维护苏州百姓安全是卑职的职责?说完,冲着院外大喝一声,道:“还不进来?”
听得一阵脚步声,跟着从外面冲进来几十个将士,人人手握着朴刀,将宁王等人团团围住。
张骥道:“诸位将士听本官号令,冲进去解救沈家人员,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将近百来个将士大声应了声,随机便挥刀冲了上去。
“大胆,孤乃宁王,谁敢胡来?”宁王冷声喝道。
“不必理会,杀无赦?”张骥大声道。
“张骥,你好大的担子?”徐显宗再也忍不住,跃过人群站到前来,指着张骥斥道:“本国公奉命抓捕贩卖私盐罪犯,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家公然不理国法,肆意杀戮,本国公定要参你一本!”
“我日,真来啊,比我还疯狂啊?”杨峥嘀咕了声,面上的笑容更浓了,似有些看戏的味道。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还请国公见谅?”说完,挥了挥手。
百来个将士便冲杀上前,南京的侍卫,以及刘公公府邸上仆人,护院纷纷跳上前护卫,不多时便听得兵器相交的声响,杀气腾腾的将士,仗着人多,训练有素,几个来回下来,魏国公的南京侍卫,所剩不过五个人,将宁王与魏国公护在中间。
张骥看了一眼越来越少的南京侍卫,心头有些忐忑,命令已下下去了,就等于给了自己套上了紧箍咒,身为上司的杨峥,只要不下达停止的命令,他便不能下,任由这些将士继续厮杀下去,这些人可不认识什么宁王,魏国公,杀起人来,绝不会手软,若当真杀了宁王、魏国公,虽说自己头上有杨峥定着,但毕竟是自己的人给杀的,天家虽无情,可一个藩王,一个国公,总不会不理会,万一追究,他难免会受到影响,他今年五十有二,在按察使的位置上已坐了六年,早些年也有些功勋,按说应该早已升迁做一方巡抚,替朝廷牧民一方了,可命令迟迟没有下达,六年的等待,却没任何的结果,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心思活跃的他,隐隐的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再想进一步就得活动活动了,可他早些年为了树立自己清明廉洁的名望,没少得罪人,朝廷更大的显贵,他虽认识,但交情并不深,勉强能有些交情的,在朝廷上也没什么话语权,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为了尽早让自己官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这两年没少留意能在朝廷说上话,又有些实权的大人物,小心留意了两年,才攀上了宁王,本朝的藩王虽大不如前,但他从侧面知道,宁王与南京魏国公的权势,要说这大明的天下,论权势,论在朝廷的影响力,没有那个家族比得过徐家,若有他们的帮忙,自己何愁坐不上巡抚的宝座。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开始留意,借用巡视江西的机会,他去了一趟南昌,为了掩人耳目,他打着与宁王畅谈茶道的幌子,见了一面,两人一个有意苏州,一个属意江南巡抚,一拍即合之下,双方便有了同盟的关系,他帮着宁王留意苏州城,宁王则帮着他谋下江南巡抚的宝座,二人的合作不过蜻蜓点水,不为外人所知。
这次,宁王借着杨峥设置九大红顶商的机会,制造了沈家贩卖私盐的罪证,引起朝廷的怀疑,制造舆论,从而借用坐镇太监,自己按察使的力量三管齐下,一举摧毁杨峥在苏州的地位,他在官场多年,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了,况且他也不否认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一旦这个罪名做实了,无论杨峥做没做,经过刘公公煽动,自己闻风而奏的职权,足以让他脱不了干系,在面对数额巨大的私盐面前,往日任何的功勋,如何的品德足以被利益所抹杀,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在沈家与杨峥贩卖私盐的罪责,一旦落到了实处,那些言官绝对能拿得出最恶毒,最疯狂的举动来弹劾这一切,没了名声这张外衣,杨峥就什么都不是,在强大的背景,也难以掩盖一个官员的德行,罢官是在所难免了,偌大的苏州城,没了姓杨的,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合适做这个江南巡抚,更何况还有徐家从旁运筹,他相信,巡抚的宝座绝对是舍我其谁。
但事情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先是沈家老爷子根本不如魏国公吹嘘的那么自信,这老头对于自己贩卖私盐的罪证都一口回绝,更何况是污蔑杨峥伙同贩卖私盐,没了这个罪证,就没了打击杨峥的借口,没一个让人信服,怀疑的借口,先前的计划就变得毫无意义,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例子可不少,为此宁王不得重新调整计划,沈家老爷子贩卖私盐的罪名不变,但必须拉杨峥入局,否则难以收拾,在力量身份地位差距的局面,他必须反水,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获取杨峥的信任,好借此机会制造出一场混乱,最好借机杀几个人,最好把场面闹得大一些,然后借用自己的口,将杨大人如何杀人灭口,如何毁灭合同沈家贩卖证据的事情给说出去,没人会不相信他的话,因他是按察使,是杨大人的下属,是他借刀杀人的帮凶,是整个案件的目击者。
在官场任何事没有对于错,只有最后的结果,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在成王败寇的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他咬了咬牙,厮杀已到了还要不要继续,场上死伤人数已超过了五十人,足以引起外面的关注,引起言官的议论,按说目的已达到了,但此时的收刀,难免引起杨峥的怀疑,可不就此打住,他实在有些担心,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头的犹豫,让他忍不住看了杨峥一眼。
大堂的正中,杨峥笑吟吟的看着厮杀的场面,浑然没有让他收手的意思。
他心里有些疑惑,难道他看出了这其中的猫腻,想看看他是不是下得去这个手,还是他压根就想杀了宁王、魏国公,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两头都不是人,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场上的厮杀因没有上司下达指令,没人停下来,百来个将士高举朴刀,奋力厮杀,守住魏国公与宁王的五名侍卫,虽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但终是架不住人多,被迅速斩杀了三人,剩下两人心惊胆战的守在徐显宗的跟前,不住后退,若非这院子够大,只怕早已丧命。
张骥侧目看了一眼杨峥,忍不住喊了声:“杨大人,你看……?”
杨峥心里冷笑几声,你以为你们的那点把戏,我看不出来么,想在我面前假仁假义装好人,以为本官是那么好骗的么?你不是喜欢杀人么,那就让你杀个够?”
他打定了主意,假装没听见张骥的呼喊,双手交叉抱着双肩,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非但如此还大声喊道:“诸位将士们,你们挺好了,按察使大人说了,只要诸位今日奋勇杀敌,人人皆有封赏?”
那些将士一听有奖赏可拿,厮杀得更欢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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