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黯淡光芒来到村中旷野,一座法阵陡然浮现,幽绿的奇石浮空,照耀着一具佝偻身影。
“村长?”洛轻雪惊呼。
“不是答应过我,夜晚不会四处走动?”
“抱歉,我们担心村民的安危,想查明此事源头。”
“连救一个坠下的女孩尚无余力,何来忧国忧民之心?”
云遥道:“这份心怀,早已刻在我的骨子里。”
“既然村长也是高人,能够应对,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洛轻雪道。
“慢!既然来了,就别再离开,规矩不能坏,拿你们作祭品,这里的人也能多活几天。”
“你说什么?”
“你不是村长!”云遥双目圆睁。
“那老头早已死了,如今只是一副躯壳为我所用。”
“你究竟是谁?”
“我乃巫罗大人麾下影法师,十年前这里的村民在奚禄山下祭祀,无意打通陵冢,我得以重见天日,从那时起便为唤醒巫罗大人而奔走。”
“你!你想唤醒巫罗?如何做到?”
“奚禄陵冢,埋葬着神将大羿不灭的身躯,碧血玄珠戴在他右手拇指上,未得大羿应允之人不可触碰,但却另有一法,上古时代他收降邪兽无数,虽然大多灰飞烟灭,但也有一些无法彻底抹去,巫罗大人曾留一块骨玉魂石,只要收集四只魔兽残魂,将魂石炼成,便能以此物凿断碧血玄珠,破除羿的封印,唤醒巫罗大人。”
“你已集齐四兽魂魄?”
“我访遍南疆,早已收集猰貐、凿齿、封豨残魂,修蛇被封印于神降秘境中,凭我的修行既无法解开,也无力应对,不过三年前修蛇却突然被毁,我闻异动后前去,总算不负苦心,三年炼化,魂石就在近日大成。”
“三年前,那正是我们所为。”云遥道,“怪不得村民们越发虚弱,是你趁夜采他们的生气修炼魂石,为免败露,你还编造亡灵一说,让人们夜不出户。”
“不错,眼看大业将至,太阳却被锁在天际永不转动,修炼魂石不可位于白昼下,我才命人搭起幔帐,他们也是在为自己修筑墓地。”
洛轻雪道:“这么说,小七的养父也是被你害死的?”
“识破我谋划之人,都是如此下场,你们也不例外!”
影法师顷刻间移步至两人身后,掌心幽光大盛:“去死吧!”
洛轻雪挥起右拳,一记虎啸,将附身于村长的影法师轰出几丈外。
“你!”
“你看他救一个小姑娘都费劲,以为我们好欺负,才勉强答应我们留下来对不对?可惜你失算了。”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正是为了碧血玄珠而来,还有,亲手毁灭你所效命的巫罗大人。”
“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那就让本女侠看看,你这只巫族喽啰还有何本事。”
殊不知,方才转身将其远远退开,此刻二人正背对着魂石与大阵,毫无防备,只见影法师邪魅一笑,诵念不知所云的咒语。
“锢魂术!”
紧随着,强大的引力在背后忽现,二人尚来不及转身,便被吸进其中。
“你们将永远迷失在南疆幻域,此地隐瞒不住,为免夜长梦多,我也要前往陵冢,立刻唤醒巫罗大人。”
“你给我站住!”
昏迷许久,当睁开眼,像是在一座昏暗的石室中。
可是,四下的景致不断变化,时而在荒凉的雪山之巅,时而在广阔无边的草原。
“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记忆。”洛轻雪暗念道。
“可恶,该怎样阻止他?”云遥紧握双拳,恨得咬牙切齿。
洛轻雪道:“都是我无能,空有蛮力,每每遇到诡术皆无可奈何,换作你们任何一人,都不会被一只宵小困住的。”
“别这样说,尽力就好,我会想出办法。”
待在此地,不知过去多少岁月,看昼夜轮回,四季交替,这对于太阳永不转动的常世而言已难奢求,但云遥依旧想不出对策。
“这里,是否与那些幻境一样,千百年也不过常世一瞬?”洛轻雪问道。
“应是如此。”
“云遥,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能再度过这样一段时日,即使静坐着,什么也不为,仍怀有一分感激。毕竟,你就算拿到碧血玄珠,箭法也不会突然胜过逢汒,何况长久盯着太阳,失明会更快到来。至少在幻境里永远无恙,还能再回首曾经一路的风景。”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人不能总活在回忆中,那些曾经过往,是为指引前行的路而存在,不是成为路上的羁绊。不能再等了,要立刻走出幻境,我打算孤注一掷。”
“你要怎样?”
“从山顶跳下去,以证我突破幻域的决心。”
此刻正在曾经到过的天山顶上,寒风呼啸,苍茫一片。
洛轻雪毅然道:“我自封修行,陪你一起跳。”
二人纵身一跃,转瞬,回到石室中,景致不再变幻,云遥喜出望外:“这就好办了,石壁上有文字,黄帝也曾与我提起有关术法,破阵不无可能。”
就在此时,无数亡魂怨灵浮现,向二人扑来,不顾一切撕咬。
云遥修行尽失,无力阻挡,任怨魂放肆,另一旁,少女疯魔般挥舞双锤,驱赶亡灵。
“走开!别烦我!”她从不擅于此道,加之本就畏惧,尽显疲态。
云遥道:“这锢魂大阵是由周易八门与南疆蛊术合二为一,眼下生门闭合,死门开启,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将毁灭。”
“有无破阵之法?”
“我看懂了石壁上所记载,但无力破阵。”
“那你念咒语,我来记。”
“有五百字,都是上古时期的咒语。”
“那别念了,我死也记不住。”洛轻雪丢掉双锤,泪水欲夺眶而出,“早知这样,也许还不如在幻境中待着。”
“我不后悔,即使再作一次选择。”
“可是......”
“别怕,有我在。”
两人十指紧扣,渐渐坦然面对。
天一点点明朗,虽然依旧是幔帐遮蔽下的阴暗,唯有一盏灯火点亮,但所有冤魂散去,不再叨扰。
二人死里逃生,暗自庆幸,只见眼前熟悉的翩翩少女,亭亭玉立。
“云遥哥,洛姐姐,你们还好罢?”
“小七!你怎么会在这里?”洛轻雪道。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怕落得与我阿父一样下场,所以并未歇下。当我听到推门声就跟随你们走出来,没想到才知真相,村长走后,我把这些罐子推开,你们就出来了。”
“这么容易?”洛轻雪瞪着眼,“说好的五百字咒语在哪儿?”
云遥支吾道:“这,在外破阵,本就比困于其中要容易,不过……”
欲言又止,心中也为这看似平凡的少女而惊叹。
俯首望去,脚下满是土罐,约有八只,摔碎后爬出蛇蚁无数,想来影法师附身的村长正是以这些蛊为祭,摆在八门上布出大阵来。
“小七,你受伤了!”洛轻雪惊呼。
微微火光下,只见那托着灯盏的玉手渗出鲜血。
“没事,方才被土罐压到手腕,磨破了。”小七说着,一面整理腕上的七彩花环。
洛轻雪道:“你这花编的镯子虽然好看,可满是荆棘,怎能戴上。”
“这只花环从我生来便有,谁也无法摘下。”
“怎么会?”
云遥道:“来不及想这些了,快去奚禄山阻止影法师。”
小七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要亲眼看着害死阿父的人偿命。”
在少女指引下,一路追随,越过村庄,眼前的山峦柔媚灵秀,翠意参天,满眼尽是洪荒密林、千古无人之境。
一座石塔赫然位于前方,小七道:“这就是我们祭拜之地,再往前便没有人去过。奚禄陵冢是上古时舜帝重华不远万里来此修筑,我们世代信奉大羿将军,不敢叨扰。”
云遥道:“事出有因,只能得罪了。”
山脚下,大门已被轰开,此刻残缺不堪,小七望着四下景致,不觉皱眉:“这里,我曾经来过?为何却又想不起。”
高举火烛走入山洞中,许久,应有半数路途,石壁横亘在前,下连地根,上接山体,雕满先古文字。
“这是大羿所留,”云遥道,“他以身躯封印巫罗之时,只有木弓一柄,不足以将其射杀,才只能出此下策。后世人若能得见,望承载所托,了此遗愿。”
“说来轻巧,按后贤所述,巫罗是无限接近天道的神,我们究竟能否应对,还未可知。”洛轻雪道。
似乎已走投无路,却渐渐听闻水声,才发觉脚下,清流缓缓淌过,伸向石墙中。
“这石壁能转动!”云遥抬起双手奋力前推,自己却远远退开,须臾间又忘记他已一事难成。
洛轻雪面朝石墙右侧,一脚踹去,随着巨大的轰隆声,眼前陡然开阔,三人顺水流继续追赶,待行至尽头,只见幽暗的萤光闪耀,照亮嫣红的花树,山穴中微风一缕,花瓣满天飞洒。
“这里,竟然有这么美的花!”洛轻雪叹道。
“这是巫罗大人在世时最流连的景致,因而即使她被封印,也能凭神识让陵墓中生出一样的花木。”
影法师之声传来,四壁点亮灯火,他就立在树后的镜台上,背对三人,面朝一具永远长眠的身躯。
那正是神将大羿遗体,数千年不腐不灭。